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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大雅·生民之什·公劉

詩經·大雅·生民之什·公劉

原文:

詩經·大雅·生民之什·公劉

篤公劉,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積乃倉。乃裹餱糧,於橐於囊。思輯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啟行。

篤公劉,於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順乃宣,而無永歎。陟則在巘,復降在原。何以舟之?維玉及瑤,鞞琫容刀。

篤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岡。乃覯於京,京師之野。於時處處,於時廬旅,於時言言,於時語語。

篤公劉,於京斯依。蹌蹌濟濟,俾筵俾幾。既登乃依,乃造其曹。執豕於牢,酌之用匏。食之飲之,君之宗之。

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乃岡,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

篤公劉,於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止基乃理。爰眾爰有,夾其皇澗。溯其過澗。止旅乃密,芮鞫之即。

題解:

這是周人敍述歷史的詩篇之一,歌詠公劉從邰遷豳的事蹟。第一章寫起程之前。第二章寫初到豳地,相土安民。第三章寫營建都邑。第四章寫宴飲羣臣。第五章寫拓墾土田。第六章寫繼續營建。

註釋:

1、篤:厚。每章以“篤”字起頭,讚美公劉厚於過人。“公劉”,后稷的後裔。公是稱號,劉是名。

2、居、康:都訓“安”。這句是説公劉在邰不敢安居。

3、埸(易yì)、疆:都是田的界畔。疆是大界,埸是小界。這句是説修治田畝。

4、積:在露天堆積糧谷。倉:在屋內堆積糧谷。以上都是敍述在邰地故居的事。

5、餱(喉hóu):乾糧。

6、橐(馱tuó)、囊:都是裹糧的用具,就是口袋。囊有底,橐無底(盛物則結束兩端)。

7、輯:和。用:猶“而”。這句是説公劉要使人心和諧,國族光大。

8、幹:盾。戚、揚:都是武器,斧類。

9、爰:猶“於是”。方:始。啟行:開闢道路。

10、胥:相察,和《大雅o綿》(Y-077)篇 “胥宇”的“胥”相同。斯原:指豳(今陝西邠縣)地的原野。

11、庶、繁:言陸續隨公劉遷來的人多了。

12、順:安,和。宣:通“暢”。這句連下句是説眾人情緒和暢,安於新土,沒有長歎的人。

13、巘(演yǎn):不連於大山的小山。這句和下句寫公劉上下山原,相察地勢。

14、舟:通“周”。周,環繞,帶。這一問句的作用是引起對於公劉身上佩件的描寫。

15、鞞(俾bǐ):刀鞘上端的飾物。琫(繃běng):刀鞘下端的裝飾。容刀:佩刀。這句是説用玉、瑤裝飾鞞、琫.

16、逝:往。百泉:眾泉。

17、溥(譜pǔ):大。

18、覯(夠gòu):見。京:豳之地名。當在南岡之下。

19、師:都邑之稱,如洛邑亦稱洛師。京師就是京邑。京師連稱始見於此,後來才成為天子所居城邑的名稱。

20、於時:即“於是”。處:居住。

21、廬、旅:二字同義,寄。疑原作“廬廬”或“旅旅”,和上下文一律用疊字。以上二句是説使常住的人有住處,遠來暫居的人有寄託處。以下二句描寫眾人笑語歡樂。

22、依:言安居。上章“處處”是眾民定居。這裏“斯依”是君長定居。

23、蹌蹌(槍qiāng):行動安適貌。濟濟:莊嚴貌。

24、筵:竹蓆,鋪在地上。俾筵就是説使眾賓就席。幾:坐時憑倚的用具。

25、登:謂登席。依:謂憑几。

26、造:猶“比次”。曹:羣,指眾賓。席位是按尊卑排定次序的,眾賓坐定以後次序就很清楚了。

27、豕(使shǐ):豬。

28、牢:豬圈。

29、酌之:言使眾賓飲酒。匏(刨páo):匏爵。一匏破為二,用來盛酒,叫做“匏爵”。

30、宗:宗主。君之宗之:就是為之君為之宗。之指眾賓,也就是眾臣,與上文一致。

31、溥:廣。既溥既長:言土地開墾面積已很大。

32、景:日影。這裏作為動詞,言測日影定方向。岡:登岡。

33、陰:山北。陽:山南。

34、其軍三單:“單”讀為“禪”,更代。言成立三軍而用其一軍,更番相代。

35、度(奪duó):測量。

36、徹:治。以上三句似謂使三軍輪流度測隰(席xí)原,從事治田。

37、陽:日。山的西面夕時見日,所以叫夕陽,正如山東叫朝陽。這句是説擴展種植的土地,開闢山的西面。

38、豳(彬bīn):古邑名,也作邠,故城在今陝西旬邑縣西。允:實在。荒:大。這句是説豳人的居地確是很廣大了。

39、館:建房舍。這句是説造宮室。

40、亂:於水的中流橫渡。

41、厲:即礪,糙石,用來磨物。鍛:又作“碫(段duàn)”,椎物之石。礪、鍛都是營建時需要的東西。

42、止基:言居處的基址。理:治理。

43、有:猶“眾”。這句是説來居住的人眾多。

44、皇:澗名。這句是説人夾皇澗而居。

45、過:澗名。溯:向。這句説或面向過澗而居。

46、止、旅:常住者和寄住者。密:安。這句是説止居的人眾多。

47、芮:亦作“汭(鋭ruì)”,水流曲處岸凹入為汭,或叫做“隩(遇yù)”,凸出為“鞫(居jū)”。之:猶“是”。芮鞫之即:就是説就水涯而居。或許有陸續遷來的人,所以再作一番安頓。

譯文:

好心的公劉,他不敢安居只顧忙。忙着修田界,忙着谷上倉。乾糧收拾好,各種袋子裝。他要團結大眾爭榮光。大夥兒張開弓,盾牌、長矛、板斧都扛上,邁開腳步向遠方。

好心的公劉,看準了這塊地。人民越聚越多,個個都覺滿意,沒有一個人歎氣。他一會兒上山岡,一會兒下平地。腰裏帶着啥東西?玉石多麼美,裝飾刀鞘的頭和尾。

好心的公劉,走向眾水泉,觀看廣大的平原。他登上南岡,發現了叫做京的地方。就在京邑的曠地,長住的安了身,寄居的有了房。到處有談笑,到處鬧嚷嚷。

好心的公劉,在京邑安家停當。臣僚們走來嚴肅安詳。叫他們就竹蓆、就矮几,身靠矮几坐席上,次序分明列成行。把豬趕出圈。用瓢舀酒漿。讓大家有吃又有喝,做大家的君主和族長。

好心的公劉,開闢土地寬又長,觀測日影上高岡,勘察山南和山北,看看流泉去哪方。成立三軍輪班用,窪地平地都丈量,開出田地產食糧。丈量展到山西方,豳人的土地真寬廣。

好心的公劉,在豳又把房屋建。橫渡渭水河,把磨石採又把碫石搬。房基牆腳都修築,人多力眾真可觀。皇澗兩岸都住滿,順着過澗向上展。定居大眾都安頓,一直住到芮水灣。

鑑賞:

此篇上承《大雅·生民》,下接《大雅·緜》,構成了周人史詩的一個系列。《大雅·生民》寫周人始祖在邰(故址在今陝西武功縣境內)從事農業生產,此篇寫公劉由邰遷豳(在今陝西旬邑和彬縣一帶)開疆創業,而《緜》詩則寫古公亶父自豳遷居岐下(在今陝西岐縣),以及文王繼承遺烈,使周之基業得到進一步發展。

公劉,陸德明《經典釋文》引《尚書大傳》雲:“公,爵;劉,名也。”後世多合而稱之曰公劉。大約在夏桀之時,后稷的兒子不窋(zhuò)失其職守,自竄於戎狄。不窋生了鞠陶,鞠陶生了公劉。公劉回邰,恢復了后稷所從事的農業,人民逐漸富裕。“乃相土地之宜,而立國於豳之谷焉”(見《豳風》朱熹《集傳》)。這首詩就着重記載了公劉遷豳以後開創基業的史實。

詩共六章,每章六句,均以“篤公劉”發端,從這讚歎的語氣來看,必是周之後人所作。《詩集傳》謂:“舊説召康公以成王將蒞政,當戒以民事,故詠公劉之事以告之曰:‘厚者,公劉之於民也!”’若是成王時召康公所作,則約在公元前十一世紀前後,可見公劉的故事在周人中已流傳好幾代,至此時方整理成文。

詩之首章寫公劉出發前的準備。他在邰地劃分疆界,領導人民勤勞耕作,將豐收的`糧食裝進倉庫,製成乾糧,又一袋一袋包裝起來。接着又挽弓帶箭,拿起干戈斧鉞各種武器,然後浩浩蕩蕩向豳地進發。以下各章寫到達豳地以後的各種舉措,他先是到原野上進行勘察,有時登上山頂,有時走在平原,有時察看泉水,有時測量土地。然後開始規劃哪裏種植,哪裏建房,哪裏養殖,哪裏採石……一切安頓好了,便設宴慶賀,推舉首領。首領既定,又組織軍隊,進行防衞。詩篇將公劉開拓疆土、建立邦國的過程,描繪得清清楚楚,彷彿將讀者帶進遠古時代,觀看了一幅先民勤勞樸實的生活圖景。

整篇之中,突出地塑造了公劉這位人物形象。他深謀遠慮,具有開拓進取的精神。他在邰地從事農業本可以安居樂業,但他“匪居匪康”,不敢安居,仍然相土地之宜,率領人民開闢環境更好的豳地。作為部落之長,他很有組織才能,精通領導藝術。出發之前,他進行了精心的準備,必待兵精糧足而後啟行。既到之後,不辭勞苦,勘察地形,規劃建設,事無鉅細,莫不躬親。詩云:“陟則在巘,復降在原。何以舟之?維玉及瑤,鞞琫容刀。”呂祖謙評此節曰:“以如是之佩服,而親如是之勞苦,斯其所以為厚於民也歟!”(《詩集傳》引)他身上佩帶着美玉寶石和閃閃發光的刀鞘,登山涉水,親臨第一線,這樣具有光輝形象的領導者,自然得到羣眾的擁護,也自然會得到後世學者的讚揚。

詩中不僅寫了作為部落之長的公劉,而且也寫了民眾,寫了公劉與民眾之間齊心協力、患難與共的關係。詩云:“思輯用光。”又云:“既庶既繁,既順乃宣,而無永歎。”是説他們思想上團結一致,行動上緊緊相隨,人人心情舒暢,沒有一個在困難面前唉聲歎氣。“於時處處,於時廬旅,於時言言,於時語語”,詩人用了一組排比句,謳歌了人們在定居以後七嘴八舌、談笑風生的生動場面。

看來在公劉的時代,似乎既有一定的組織紀律,也有一定的民主自由。詩云:“蹌蹌濟濟,俾筵俾幾。既登乃依,乃造其曹。執豕於牢,酌之用匏。食之飲之,君之宗之。”在歡慶的宴會上,人們依次入座,共享豐盛的酒餚。在酒足飯飽之際,人們共同推舉首領,這中間似可窺見先民政治生活的一個縮影。呂祖謙評此章雲:“既饗燕(宴)而定經制,以整屬其民,上則皆統於君,下則各統於宗。蓋古者建國立宗,其事相須。”(《詩集傳》引)這話有一定道理,但他不免從封建宗法制度出發去看待那時的社會,忽視了詩中所固有的活潑暢舒的自由氣氛。

此詩的特點是在行動中展示當時的社會風貌,在具體場景中刻畫人物形象。無論是“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的行進行列,無論是“既溥既長,既景乃岡,相其陰陽”的勘察情景,都將人與景結合起來描寫,因而景中有人,栩栩如生。微感不足的是寫勘察的地方較多,二、三、五、六四節雖各有側重,然重複之處亦在所難免。這大概是由於當時部落的生活還比較單純,其他無甚可寫所致。然而在那個時代能有這樣的史詩,確也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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