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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澇池散文

遠去的澇池散文

小時候,我們那塊的農村,每個村子都建有蓄水池,我們那兒的人叫它“澇池”。從字面上理解,似乎是為了防洪排澇用的,但我認為,對於我們那個當時以缺水乾旱著稱的旱塬來説,澇池的唯一功用大概只是為了蓄水。那時的渭北台塬,即使再小的村子,也都會有一兩個澇池,而我們那個村子在當時就是一個有三條主街、三四千人口的大村子,我所見到的澇池也有三個。我的家在村子的中間,也就是中間的那條街道。我們街道的那個澇池又小又淺,深不過兩米,大不過五十平米,和位於村南街的姥姥家門前的那個深有四五米、寬十來米,長達百米左右的澇池相比,我們街上的澇池似乎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半成品。但是,即使是這樣一個“窮吧吧”的小澇池,也曾經是我們小夥伴們樂不知返的地方。

遠去的澇池散文

幾十年前,我們村子所處的渭北台塬缺水是出了名的。記得十四五歲去塬下渭河邊上的中學上學時,當有同學聽説我來自渭北旱塬時,就有同學戲謔説我們那的人每天早晨洗臉都是相互往臉上吐口水。我們那個偌大的村子在當時似乎只有一口供人畜飲用的深水井。每天黎明,即使隔着數百米,睡夢中你就可以聽到村民搖轆轤打水的吱呦聲,那種聲音在黎明時分寂靜的鄉村裏總會傳的很遠。那種聲音也似乎就是一種召喚,或者就是集結號。每天天麻麻亮,當第一聲轆轤聲吱呦響起,大人們就急忙穿衣戴帽,大多數人的目的地就是村中央的那口水井,開始排隊絞水。現在回想起來,那種聲音似乎就是一曲愜意的鄉村交響樂,但在當時來説,那種聲音卻是艱難與困苦的代名詞,帶給大人們多的也是辛酸。

旱塬缺水,水自然成了最金貴的東西,而對我們家來説,甚至比金子還貴。我大是一個手藝人,常年奔波在外幹木工活,家裏的所有事務都由娘承擔,除過艱難照顧年幼的我、妹妹和年邁的爺爺生活起居外,最恓惶的事就是從那口幾十米深的的水井搖轆轤絞水、挑水了。水來之不易,所以就格外珍惜。記得娘每次洗衣服,都是先洗灰塵污垢少的薄衣服,再洗厚一點、污垢多的衣物,這樣可以發揮水的最大功用。通常一盆水用下來,到最後那盆水幾乎就成了泥糊糊。我們街東頭那個澇池的出現,無疑給了和娘同命運的那些嬸嬸姑姨們最大的安慰,也給了我們那些小夥伴一個嬉戲耍玩的天堂。

我們街的那個澇池又小又淺,蓄不了多少水,但對我們這些小夥伴來説,小有小的便利,那就是池邊洗衣服的娘只要一抬頭就可以隨意觀察到我們的行蹤;淺也有淺的好處,大致勉強沒過我們胸脯的水位可以讓娘放心的放任我們下水嬉戲打玩。

澇池邊戲玩最好的季節當屬夏季。

春天一過,就進入雨季。偶爾的雨天,我便和小夥伴們赤着腳,有時候甚至光着膀子,頭頂上只頂着一方孃的手帕,或者是遮一件單薄的衣物就奔跑在雨地裏。中國的地勢西高東低,我們村子也大致一樣。雨天,雨水從街道西頭高處的每個角落匯聚成無數條大小不一的水流,浩浩蕩蕩着或者涓涓裊裊地湧向村東頭的澇池。這個時候,我們會踩着泥濘,追逐着水流,一路跑一路跳,和水流來一次風雨同行。有淘氣的夥伴有時候會故意把水流的渠道刨開一個缺口,強迫水朝另外的方向流去,但往往都會功敗垂成。那時,我們都會仰着濕漉漉的頭顱嘲笑那個夥伴的蠢舉。而我們當中最會玩的一個經常都會拿一根一米多長的鐵棍,在雨水流經的地方深深地捅一個筷子般粗細的深洞,然後看着雨水咕咕的往下灌,卻總也灌不滿。

豔陽高照的時候,所有的飛鳥、蝴蝶、蜻蜓都會匯聚在澇池的上空、澇池邊的柳樹上、澇池裏的浮物上嘰喳歌唱或翩翩起舞。這時的我們也像小鳥般興高采烈,圍着澇池嬉戲玩耍。

我們最感興趣的遊戲當屬捉蜻蜓。説是捉蜻蜓,不如説“粘蜻蜓”準確。想粘蜻蜓,我們必須先去“摳膠膠”。那時候,我們村到處都是椿樹,夏天裏,椿樹樹幹上的傷口處會分泌出一種粘糊糊的膠狀物,透明,且有一股椿樹特有的香味,那就是我們用來粘蜻蜓的“膠膠”。“摳膠膠”首先要有一把小刀。物質匱乏的年代,小刀可是稀罕物。沒有工具,我們就自制,通常情況下,我們都是找來一截鐵絲,然後將一頭砸扁,再在石頭或是磚塊上磨光磨利,“摳膠膠”需要的小刀就有了;我們其中有一位,他爸是我們喊做“西工地”的408廠的車牀工,他給他娃拿工廠裏廢棄的一塊鋼條做了一把精緻的鋼刀,十來公分長,兩公分左右寬,明光閃閃,鋒利無比,成了當時我們最豔羨的寶貝,可那個小夥伴特摳門,從來沒讓我們摸一下那把小刀,所以他後來被我們逐漸疏遠。我們的小刀簡陋歸簡陋,但“摳膠膠”的樂趣和那個拿“寶貝”小刀的'夥伴相比,絲毫不蝕色。

粘蜻蜓的最好時機應該在正午,也就是温度最高的那段時間,這時,高温酷暑足可以熔化所有,“膠膠”也在高温下變得軟滑稀溜,粘性也最足。我們在樹枝或者掃把棍的頂頭貼上我們摳來的“膠膠”,然後挽起褲管,赤腳蹚進澇池深處,把貼上“膠膠”的枝幹分散插在淤泥裏,然後站在岸邊的樹蔭下靜待蜻蜓“自投羅網”。

蜻蜓的悲哀就在於過分張揚。它總喜歡在陽光下招搖自己的羽翼,在池塘上空賣弄自己的舞姿,然後,還會找一處顯眼的位置顧首弄姿。可它沒想到的是,在我們這方澇池,它覓得賣弄的大多數位置都是我們給它佈下的陷阱。

每當有蜻蜓臨近池面,我們就都睜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像戰爭片裏的偵察員一樣,全神貫注地盯着蜻蜓的一舉一動。我們那時很有耐心,蜻蜓不落枝頭,我們絕不輕舉妄動,極力避免打草驚蛇。而當蜻蜓一旦“落網”,我們便會歡呼雀躍着蜂擁而上,那陣勢,絕對像一羣勇士在衝鋒陷陣。當然,有衝鋒就會有“傷亡”。我清晰記得,曾經有一次,我赤腳隨大部隊奮勇衝進澇池,準備擒獲粘在枝頭奮力掙扎的蜻蜓時,深入淤泥之中的腳板一陣凜冽的疼,抽出滿是泥污的腳時,才發現,腳底被沉落池底的磁瓦劃開了一條大口子,鮮紅的血和青灰色的污泥混合在一起,慘不忍睹。為此,我好長時間都不能隨“大部隊”行動,只能獨自待在家裏,時不時地聽同伴們來我家裏吹噓粘蜻蜓的樂趣。

澇池邊另一個歡樂的季節當屬深冬。

雨季過後,澇池裏的水就開始只減不增。臨到深冬,澇池裏的水大致就只剩下一底底。氣温越來越低,淺淺的水結冰也特快,冰也凍得實在,對我們來説,安全係數也就夠大。這時,我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澇池裏滑冰、嬉鬧。

那時的滑冰沒有一點裝備可言,而且,我和同伴們基本上都穿着孃親縫製的布鞋。我們在澇池裏肆意瘋玩,動不動就會跌得鼻青臉腫,但娘似乎從來沒擔心過我的安全問題,而唯一感到心疼的是,一雙好端端的布鞋沒幾天就會裂幫透底。為此,娘沒少罵過我,好在那年冬季,務工在外的大回家時帶回來一大塊橡膠皮,娘便裁了一塊,連夜晚上貼縫在我的鞋底,我便有了一雙橡膠底的滑冰布鞋,讓我在同伴面前風光了整整一個冬季。

我們那時滑冰根本不講技術,也不會有技術可言。我們只是踏上冰面左衝右突,相互打鬧。有時候我們也在一起比賽,我們並肩站直,一聲令下,大家緊跑幾步,然後緊急剎住,藉着慣性,向前一陣滑行,比誰滑的遠,滑的穩。而我因為有橡膠底布鞋的優勢,所以我經常拿第一,這讓夥伴們總是忿忿不平。有時候我們也玩集體項目,大家推選一個人蹲下,左右各有一個人拉着他的手臂,身後會有一隊人馬依次相隨,推着後背,然後喊着號子一起行動,拉的拉,推的推,最終都會人仰馬翻,嬉笑聲一片。玩這個集體項目最怕夥伴們使壞,有時候在推拉之中,左右拉手的同伴會暗地裏相約,拉出去後集體撒手,這樣,充當主角的那個人就慘了,往往會被拋出去很遠,然後四腳朝天,嬉笑着哭爹喊娘。

村東頭的那方澇池幾乎陪伴了我的整個童年。直到有一天,我們兒時的那些小夥伴都各奔東西、出外求學了,那方澇池也就被淡忘了。後來的小孩都有了各式各樣的玩具,澇池裏也就很少有小孩玩耍的身影;而通遍全村的自來水的出現,也使那方澇池失去了本來擔負的使命。

若干年後,我們這些昔日的小夥伴都長成小夥子了,我才猛然記起,我們曾經的那個天堂不見了蹤影,村子中央那口能唱吱呦絞水歌的深水井也早已銷聲匿跡了。

如今,我們街澇池的位置早已成了一户人家的二層小洋樓,但我每次回鄉,都要停車附近,圍着那塊轉轉,回想着幾十年前澇池的模樣,回味一番我們那羣小夥伴當年嬉戲打鬧的情景。而我每次和娘拉起家常,我們都會説起那方栽種了許多記憶的澇池,年邁的娘不住唏噓,人到中年的我頻發感慨。

許多東西也許會一去不返,比如説童年,比如説那方澇池;但有許多往事卻會永遠根植在記憶裏,比如説童年的歡聲笑語,比如説那方澇池曾經賜予給我們的一切!

2015年3月15日堫山下

標籤: 遠去 澇池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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