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優美散文

『一』

昨天下班一回到家，就發現房間的防盜窗終於裝上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馬上興奮地將窗户開得大大的，開心地享受起窗外的新鮮空氣。

自從一個星期前，知道住在隔壁家二樓的同事半夜遭遇了小偷入室行竊之後，我就再也沒敢開過窗户。

同事是個女孩，價值六千多的電腦和手機都被偷走之後，驚魂未定地説，幸虧沒有被劫色。

深更半夜，心懷不軌的盜竊者從窗户爬進一個單身女孩的房間裏，這樣的畫面，想想都覺得十分恐怖。

我在這個房子裏住了三個多月，房間不是很大，除了門，窗户是唯一通風的途徑。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把門反鎖好，但是窗户卻從沒鎖過，並且在陰雨天時，為了防止房間裏濕氣太重，還會特意留半扇不關。

有風的夜晚，風從半開的玻璃窗裏吹進來，繞過落地的窗簾，把微涼的新鮮空氣帶到我的牀前，深呼吸一口，可以安眠。

聽了同事的遭遇，不免倒吸一口涼氣，我住的也是二樓，小偷若是哪天選中了我的房間，想要爬進來的話，想必也是輕而易舉。

我是個多疑的人，安全感極度缺乏，自從那天之後，每天晚上睡覺前，除了檢查門有沒有鎖好，就是把窗户關嚴，然後反鎖。這讓本來就不大的房間，立刻像個密不透風的箱子，之後又連着下了幾天的雨，一屋子濕悶的氣息。

如此鎖了幾天，我發現若是長此以往下去，要麼我會被濕氣薰死，要麼，就是會因擔心小偷而徹夜失眠焦慮而死，反正不論怎樣，都不是個好的現象。要麼，就只有搬家了，但是想到搬家我又是不願意的，一來瑣碎的東西多，收拾起來很麻煩，二來，這家的房東還不錯，我也不想換。

原本我是想租對面的那個大一點的房間的，但是房東説，對面那家已經住了七年了，跟我們一家人一起搬過來的，他們是不會搬的。我對七年這個數字詫異了良久，七年，夫妻都還尚有七年之癢，能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七年，不管是房東還是房客，都該是不錯的人吧。這樣想着，我便決定搬到這家最後剩下的這間房子裏。

房間不大，但是很乾淨。雪白的牆壁，嶄新的地板和傢俱，洗手間的地面都刷得潔白。

牀的對面就是窗户，出太陽的時候把窗户打開，一屋子都是陽光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它的位置是在二樓，這是三個月前的那個下午，我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尋找到的最滿意的樓層了。連樓梯也不願意多爬，這樣的懶惰，已然無可救藥。

同事丟了東西之後沒幾天，我問她要不要搬家，她説已經找房東給她的房間裝了防盜窗，解除了安全隱患，就不搬了。末了她沒忘記提醒我，你也找你房東給你的房間裝一個吧，丟了東西是小事，萬一小偷是個色狼，那就不堪設想了。

我越想越害怕，幾番糾結之下，找房東説了這個情況。第二天就有人來量了窗户的尺寸，這樣的辦事效率，讓我很滿意，也安心了很多。

之後的幾天，每天快走到樓下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抬頭看看，看防盜窗裝上沒有。昨天發現裝上了之後，是小跑着上樓的。推開窗户的.一瞬間，有重獲新生的感覺。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直入肺腑，神清氣爽。

『二』

原本放在窗台前空調主機上的幾個花盆，現在都放在了防盜窗的底部。一盆金邊蘭，一盆是茉莉，還有一個小小的仙人球，都是我悉心養了大半年的。每天起牀和睡前，推開窗户，看一眼這些陪伴我生長的寂靜生命，已然成了一個柔軟的習慣。

防盜窗是鏤空的，中間的縫隙有點大，那盆仙人球因為太小了，沒辦法橫跨兩條不鏽鋼條，就卡在了中間的縫隙裏。我拿起它擺弄了很久，還是不能放平。看着防盜窗下平坦的空調主機，不禁又有些懷念了。

或許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東西永遠覺得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就會發現這樣那樣的缺點。亦或者，有些東西非要等到失去了，才會察覺到它的好。就好比此時的我。

看着仙人球歪倒在防盜窗底部的縫隙裏，懷念空調主機頂部平坦的同時，再抬頭看向這扇剛剛還叫我興奮不已的防盜窗，心裏已然沒有了剛開始的欣喜，反而有了幾分悵然若失。

原本大大的一扇窗户，被不鏽鋼條從死死地封牢了，小偷是進不來了，但是想要跟之前一樣，在明媚的陽光裏探出半個身子，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也是不可能了。

防盜防盜，防的同時，竟然把自己原本唾手可得的自由和舒適關進了囚牢。唉！

可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到處是陰暗和欺騙的社會裏，不設防的話，又代表着危險。

店裏的員工宿舍每次失竊都是因為睡覺前忘記將門反鎖了，有時候就忘記了一次就被小偷鑽了空子，真的是防不勝防。

夜不閉户是小時候在課本里學到的成語，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似乎並沒有見到過。別説夜裏，就算是大白天，若是家裏沒有人的話，也是要緊鎖大門的。

跟夜不閉户稍有所聯繫的，大概也就是小時候的夏夜，孩子們在穀場上玩捉迷藏到深夜，大人們因為白天要早起去收割莊稼，而虛掩着給我們留的門了。

不過就連這樣的虛掩，也隨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而漸漸沒了蹤影了。

那時候家家户户都沒什麼錢，用父親的話説，就算是小偷進了門，家裏也沒值錢的東西，最多也就幾擔稻穀和幾隻雞鴨。這些東西在農村幾乎是家家都有的，賣也賣不了幾個錢，所以自然是不擔心的。

後來漸漸長大，村子裏低矮的房屋漸漸都變成了高大的樓房，屋子裏的家電也從最開始的黑白電視機換成了彩色的，電冰箱洗衣機這些以前只能在電視裏見到的家電也走進了現實生活中。值錢的東西越來越多，家家户户的門上，也從以前的隨意掛上一把小鎖，變成了裝上不容易被撬開的防盜鎖。玻璃窗外面，也裝上了用來防盜的不鏽鋼條。

物質條件的提高，給生活帶來便捷和舒適的同時，也增添了害怕失竊的煩惱。

凡事都有其兩面性，果真是如此。

『三』

因為不信，所以設防。

從什麼時候開始，父母告訴我們的小孩子要誠實不能説謊，變成了不要對別人説真話，不要相信陌生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師説一句醜小鴨會變成白天鵝我們都堅信不疑，變成了現在看到街上算命的瞎子都覺得肯定是假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從看到什麼都覺得是真的，到現在看到什麼都覺得是假的。

我們的信任範圍在一點點縮小，從剛開始的相信每個人的話，到後來只相信身邊人的話，再到只相信親戚朋友的話，然後到只相信家人的話，最後變成了只相信我們自己。

在這個縮小的過程中，我們被信任的範圍也漸漸在縮小。這是個悲哀的惡性循環。

我們在懷疑與被懷疑中相互猜疑，信任和誠實，逐漸成了沒有用處的東西。不信你去找個人告訴他你很誠實，看看他會不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説不定心裏會想，你這人是不是神經病。

現在，我們看到一件事情的時候，已經習慣了首先去懷疑，然後再去判斷是否相信。而又有太多讓人寒心的例子，讓我們失去了準確判斷的能力，所以更多的時候，我們只好選擇不信。

小時候老師教我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都要交給警察叔叔，長大後撿到財物站在原地等待失主的人會被人當傻瓜看。

小時候為賣火柴的小女孩流出同情的眼淚，長大後看到白髮蒼蒼的老人摔倒在馬路上，我們會擔心被訛詐而不敢伸出手去攙扶。

小時候看武俠片，立志長大以後要做一個劫富濟貧的大俠，長大後在公交車上看到小偷偷別人的東西，我們因為擔心被小偷報復，擔心沒人幫我們，而不敢阻止，眼睜睜看着小偷得逞。

我們年紀越來越大，能力越來越強，卻發現可以做的事卻越來越少。

我發現小時候的那些遠大理想簡直是荒唐可笑。什麼大俠，什麼劫富濟貧，什麼白雪公主，什麼美人魚……統統都是騙人的，長大後的我們終於認清了現實，我們終於不再相信。

可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失去了什麼？

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敢輕易問路，怕被心懷不軌的人騙。

一個人坐車的時候不敢喝鄰座人遞過來的水，怕水裏有不該有的東西。

買東西的時候再三比較辨認，怕買到假貨。

有陌生人給我們幫助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謝謝，而是對方是不是不懷好意。

……

害怕被欺騙，害怕被出賣，害怕受傷害。

害怕，不信，設防，在個過程中，我們漸漸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孤絕的島，獨自行走在路上，戴着一副冷漠的面具，不輕易露出真實的樣子。

習慣了自我保護，習慣了冷暖自知，習慣了不跟任何人傾訴心事。

可是為什麼在什麼都不信了之後，心裏總會有個地方感覺是空的，有時候冷風一吹，會全身發冷。

這塊缺失的地方，我們無法填滿，變成經年不愈的傷口，結出厚厚的疤，會在某個幽冷潮濕的夜裏，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