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優美散文

對於貓，情感上最初是厭棄的。這種情緒沉積心底三十多年，直到去年，才有了微妙地變化，我的生活也因此多了許多樂趣。

十五歲以前在農村生活。農村環境差，老鼠多。飢餓的老鼠啃莊稼，偷糧食，咬傷雞雛鴨雛的事也時有發生，所以大部分家庭都養貓。我家的貓除了抓老鼠，還是寵物，因為媽媽特別喜歡。

貓就是東北的土貓，毛色一般是黃白相間，也有黑白條紋的。最初貓還真幫了不少忙。抱柴草進屋，時常帶進幾隻老鼠崽，在屋子裏東躲西藏，趕不出去。有時還會鑽進紙糊的天棚裏，一到晚上，弄得嘩嘩響，嚇得都不敢睡，總怕它們掉下來。貓到成功，老鼠很快就會被消滅了，我對貓真是心存感激。但後來的事讓我改變了看法。

貓喜歡鑽被窩，讓我難以忍受。東北的冬天，那真叫一個冷。滴水成冰，手不小心抓住鐵器，就會被沾掉一層皮。存水的缸都會結冰，早晨起來要先敲破冰層，才能舀出水，那水也是刺骨的涼。整個屋子裏最暖和的地方就屬那鋪火炕了。天一黑，鋪好被褥，炕上的熱氣烘烤着被窩，不久被窩就熱乎乎的了。睡時先鑽進被筒，再把被子四角掖嚴實了。一是防風，二來防貓。貓喜歡晚上出去打食，抓魚、捕鼠、逮鳥。忙活到半夜三更，帶着一身涼氣。回來後就一門心思想找個暖和點的地方，便不客氣地跳上炕，找有縫的被窩，伺機鑽進去。有時睡得好好的，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緊貼着大腿、肚皮。起初我總是被嚇醒，後來習慣了，不是很困的時候，就把它抱起來送到腳底下，再給它蓋上一牀小被子。若是太困了，就挪出一小塊地方，免得和它貼得太緊。它從不把自己當外人，一睡着小呼嚕就高一聲低一聲響起來，攪得人不得安寧。但這還不是最令人討厭的。我最不能原諒的就是它把抓來的老鼠、魚吃完了，把魚頭、老鼠頭丟得到處都是。還常常當着我的面大開殺戒，看着這種血腥的場面，我常常慘白着臉跑開。

最終讓我和貓劃清界線的是一次驚心動魄的經歷。夏日夜晚，我、姐姐和鄰家姐妹去家門前的稻田裏捉青蛙。青蛙怕光，用手電筒一照，就呆呆地，一動不動，伸手就能抓住。帶回家餵鴨子，能生紅心鴨蛋。那次，不知不覺我和姐姐分開了，一個人到了水渠邊。正想往回走，突然，黑暗中兩隻發着綠光的眼睛盯着我，時不時地發出嗷嗷的叫聲，還有啪啪的擊水聲。我來不及多想，撒腿就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家，一頭扎進媽媽懷裏。就這樣，一晚上，媽媽都摟着我，我才勉強睡着。第二天，媽媽帶我去查看情況，發現水渠的泥土上滿是爪痕，地上還有魚鱗。媽媽幫我分析，説應該是貓。貓在晚上活動，眼睛就發光，告訴我不用害怕。我雖半信半疑，但還是和貓結了樑子。無論如何都不肯再接受它們。後來離開家在外求學、工作，就沒再接觸過任何種類的貓。

這一別就是三十多年，直到2014年的三月，情況發生了變化。

那時陪女兒高考，在學校附近租房居住。住處毗鄰北運河。運河兩側有大片的空地，一到傍晚，那裏就成了居民休閒娛樂之所。遛鳥的，訓狗的，賣水果烤串的。每天把女兒送到學校，我就在河邊散步。時間久了，一位大姐引起了我的注意。晚上六點，她準時出現在河邊小樹林裏。在沙地上放幾個小塑料盆，大小不一，顏色不同，性格迥異的貓，從不同方向聚集到這裏，耐心地等待着。她把貓食分別放在盆中，一羣流浪貓就圍着她，開心地享受着一天中最豐盛的大餐。吃飽了，有的悠閒的走開；有的就地打個滾，露出肚皮，等待人的愛撫；有的和大姐特別親密，走到她腳邊，用頭在她褲腿上來回蹭。開始，以為她是心血來潮，所以每天送女兒到校後，我就到喂貓處看看，有時還和貓一起等。事實證明，我錯了，喂貓的大姐風雨無阻。慢慢和她熟悉，聊的也多了。才知道，她每天要喂十多隻流浪貓，分三個地方投食。便宜的貓糧營養不夠，她就到早市買一些小魚，用高壓鍋壓爛，去掉刺，拌上玉米麪，裝在飯盒裏，一處一處地送，貓特別愛吃。

她話不多，我問什麼她説什麼，沒有絲毫炫耀。我問她累不，她説：“挺累的，但可憐它們有上頓沒下頓的。其實大部分貓都是家養的，被寵愛慣了，但最後還是被主人拋棄，我要是不喂，它們找食都費勁。”

她説了這麼多，我都不知道怎麼接下去。我不喜歡貓，很難幫到她。不過，也不像以前那麼討厭了，似乎還很享受這樣的時光。三個多月的高考衝刺，和孩子一起拼搏，我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喂貓的大姐和那羣流浪貓，確實給我帶來了些許的樂趣。慢慢的，我對貓的情感發生了變化，也想過加入救助流浪貓的行動中。但心理上還是過不去，只好作罷。今天想來，貓兒們的所作所為，也是率真的天性使然。它們性情温順，冬喜暖，夏喜涼。吃魚捕鼠也屬正常，只是我站在了所謂人類的角度，過多的加入了個人感情，才導致了我有這樣的心理。

高考一結束，就搬回了家。我家小區是新建的，綠化特別好。散步時，喜歡看看花草樹木，從沒注意過角落裏躲藏的脆弱的生命。直到有一天，看見一位阿姨在園區北門附近喂一隻白貓，才知道我家小區也有流浪貓。別的貓和人生疏，這隻叫咪咪的小白特粘人。見過它的人，都挺喜歡它的。它走路從容優雅；叫聲斯文甜膩；喜歡人的撫摸；白色的皮毛；藍綠色眼睛；惹人憐惜。聽阿姨説是一個女孩丟下的，小貓叫了好幾天，實在等不來主人，只好認命。它離不開人，也懂得感恩，只要餵過或喜歡它的人，都能記住。一旦有人經過，就發出温柔的喵喵聲。剛開始，我只是路過時，短暫逗留。時間久了，對它竟多了份牽掛。有時還特意到它的領地看看，也會擔心它吃沒吃到東西。去年九月的一段時間，它神祕消失了，我心中滿是失落。自己都覺得奇怪，不就一隻貓嗎，本就不喜歡，何苦為它的去留煩惱呢？但每天下班，還是不自覺地到它常出現的地方轉一轉，希望能遇到它。直到阿姨告訴我，咪咪生寶寶了，我才放心。等它出現時，瘦了一些，我也偶爾買來雞肝給它，漸漸地它和我建立起了友誼。儘管因為我是過敏體質，不太敢用手撫摸它，但它喜歡在我的褲腿上蹭來蹭去的，我也特別享受這份温馨。一個月後，四隻漂亮的小貓膽怯地出現了，弱弱的，怯怯的神情，柔軟的白色絨毛，真讓人不忍捨棄。一位退休大姐也加入了照顧它們的行列。母子也算是安穩下來了。冬天來了，風大雪寒，以為幾隻小貓會挺不過去，沒想到聰明的媽媽帶領孩子們鑽進了暖氣通道。阿姨把通道的門嵌了一道小縫，這樣它們就能自由出入，阿姨和大姐也堅持餵養。整個冬天，我早出晚歸，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真正瞭解流浪貓和喂貓的阿姨，是今年的五月份。由於身體原因，我的生活節奏放慢了，心態也和緩了許多。平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也因此進入了我的生活。每晚六點半左右，喂貓的'阿姨都會準時出現。她已經76歲了，灰白的頭髮，瘦削的臉，手裏拿着貓食，衣服口袋裏還裝着好幾樣，因為貓有不同的進食喜好。喂貓媽媽雞肝和它愛吃的貓糧；喂小貓雞肝拌飯和幼貓貓糧；還要準備清水。等貓吃完了，她還把剩的貓食收集起來，清理周圍衞生，直到滿意了為止，再去到下一個流浪貓領地。有一隻叫黑嘴的東北狸貓，是混血，不純。膽子特別小，經常挨欺負，不敢和別的貓搶食，最後只好獨自在園區的僻靜處苟且偷生。我從不知道它的存在，也沒見到它如何被追趕；脖子上的毛如何被咬掉；也沒看到它在垃圾桶旁孤獨地徘徊。我見它時，有些瘦弱，阿姨總是特意給它多留一些食物，每次進食它都狼吞虎嚥的。看到流浪貓的可憐，理解了阿姨的艱辛和善良，我動了惻隱之心。便到超市買了一種叫偉嘉的貓糧，偶爾也去喂一下。但這種貓糧太貴，流浪貓又多，每次捨不得多給。一想到這樣喂下去，每月要花掉好幾百塊，着實心痛。就向阿姨求教，阿姨説她每月也要一二百塊的支出，自己沒有老保，靠老伴的退休金生活，所以喂貓的時候，都帶一個大袋子，撿些廢品，換錢給流浪貓買貓糧。這樣的情景，讓我想到了之前的那位大姐，她的家境也不富裕，下班做晚飯，還要給貓做一份，再趕到流浪貓聚集處，餵食，清理衞生。若有懷孕或生病的貓，需特殊照顧。前些天，在網上，我遇到一位收養流浪貓的年輕女孩，她有一套完整的方案來幫助流浪貓。先把流浪貓帶回家，給小貓找能收養的好心人，贈送貓糧，養貓器具，方便收養人照顧。同時留下收養人的身份證複印件，電話，以便她隨時回訪。把成貓帶到寵物醫院，視情況給它們做絕育手術，從源頭杜絕更多的流浪貓，這樣也提高了他們的生活質量。當時我特別不理解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把家變成了流浪貓收容所，還心甘情願地拿出工資。現在年輕人衣着時尚，看電影，旅遊，生活豐富多彩。可她心甘情願地去做這麼辛苦的事情，一時間我還真不能接受。

阿姨、大姐、女孩，從老人到年輕人，她們出於最樸實的善良，不求回報，惟願心安。把所有的生靈都一視同仁，尊重一切生命，真的是一種大愛。

一場持久的低血壓病患，讓我的心變得越發柔軟，生活的腳步也越加緩慢，由此也發現了生活中的諸多美好。最大的變化是我終於肯完全接納這些可愛的生命了。於是抱病去了瀋陽市最大的寵物市場，挑選了多種口味的貓糧，嘗試着去餵養它們。每天晚飯後，一定要做的就是去喂貓。一天陪我母親到醫院看病，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帶着試試看的心理，到了一隻豹紋狸貓的領地，看看它還在不在。我剛剛咪咪的叫了兩聲，一隻黑影就從十幾米外的自行車庫裏跑了出來。圍着我一圈一圈地轉，喵喵的叫個不停。燈光昏暗，天還下着雨，地面濕漉漉的，它一直在等我，我的心裏有説不出的温暖。這種信任，真讓我受寵若驚。雖然是流浪貓，但依舊懂得感恩，它用最質樸的行為，表達着對人類的信任和愛。

在寵物市場曾遇到好幾位好心人，他們也餵養流浪貓，看到他們的辛苦和熱情，我再次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心也被暖暖的人間温情所融化，由此完成了一次蜕變。可愛的，堅強的生命；平凡偉大的人們，讓我心甘情願地去付出。

就在前幾天，常常喂貓的阿姨要搬回兒子家住。臨行前囑咐我一定要堅持餵養下去，她最不放心的就是這羣流浪貓。説我人好，也有經濟實力，還把她的加菲貓送給了我。望着老人不捨的眼神，感受着她的善良和信任，我的眼淚默默地流着。

或許我沒有能力像那些大愛之人去奉獻更多，我確實也沒有那樣的經濟實力。但愛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我盡我的心意，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心中同樣會擁有滿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