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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論《詩經》的翻譯

簡論《詩經》的翻譯

以“信、達、雅”為標準來翻譯《詩經》,一直是文學研究者不懈追求的目標。

簡論《詩經》的翻譯

《詩經》是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在文學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和深遠的影響。由於年代久遠,經歷了無數次語言的變遷,《詩經》中使用的詞彙和語法已和現代漢語有了很大差別。作為《詩經》的研究者和愛好者,我們希望弄清每一個字的讀音和釋義,探尋每一個故事發生的背景,並用儘可能真實優雅的語言將其轉述給現代的讀者。揭開遠古的面紗,當《詩經》能被更多人讀懂時,它將擁有更多的讀者,也將得到更好地傳承,這就是我們翻譯《詩經》的意義。遺憾的是,目前通行的《詩經》譯本總是或多或少存在不盡人意之處,《詩經》的翻譯還需要更多人的努力,以更加優美的姿態來詮釋風雅精神。

一、求“信”―― 最初的艱辛

嚴復在《天演論》中的“譯例言”裏這樣説:“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從此,信、達、雅就成了文學作品翻譯的普遍準則。在這三字箴言中,“信”是第一位的,也是最基本的要求。簡言之,翻譯作品內容忠實於原文即為信。看似簡單,卻被翻譯大家嚴復視為難事。事實證明,所謂“求其信已大難”絕非言重。雖然在眾多語言文字學家的努力下,我們已能夠基本瞭解古漢語的面貌,但就《詩經》的翻譯而言,歷代學者在很多細節上都存在着爭議。

求“信”之難,首先在於字詞的理解。一個字的解釋不同往往會造成整句話含義的迥別,甚至全篇情感基調的變化。如《周南・葛覃》中“薄�我私,薄�我衣”的“薄”字,高亨先生認為“薄”與“忙”同意,可譯為“急急忙忙”。但還有很多譯本將“薄”字視為語氣助詞,翻譯時不將其譯出。結合前句“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字譯為“急忙”時,全句節奏加快,有迫不及待準備回家的喜悦之感。若視為發語詞不譯,則體現不出這種情感。另外,在《詩經》的翻譯中,對故事背景的掌握和對作者情感的把握是極其重要的,《周南・麟之趾》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以往的譯本一般認為此詩是對貴族公子和麒麟的讚美,但高亨認為這首詩實際上是孔子所作的《獲麟歌》,是一首麒麟的悲歌。高亨指出:“詩三章,其首句描寫麒麟,次句描寫貴族,末句慨歎不幸的麒麟。意在以貴族打死麒麟比喻統治者迫害賢人(包括孔子自己)。”在該首詩的附錄裏還舉例説明《詩經》中的“于嗟”都是表達悲傷怨恨的感歎詞,進一步證明了《麟之趾》是一首表達悲歎之情的歌詠。本文認為高亨先生的觀點有一定道理,但也難以就此定論。《詩經》中的每一首詩都會存在類似理解上的分歧,求“信”之難由此可見矣。

二、“達”與“雅”―― 漸入佳境的昇華

在“信”的基礎上,嚴復又提出了“達”與“雅”的要求。簡單來説,文辭暢達、不拘泥於原文的形式謂“達”,有文采謂“雅”。“達”與“雅”的聯繫非常密切,從文辭暢達的角度講,“達”已是基本層次的“雅”,“雅”則更加強調譯文的文學性。而《詩經》的翻譯,尤其是《國風》部分,本為各地民間曲調,很多歌詞本就是十分古樸、口語化的。這樣的篇章在翻譯過程中,對照“雅”的標準,就會產生很多矛盾:到底是應該遵循詩歌本來的面貌,以樸素流暢的形式表達出來,還是一定要追求文采的標準。如果説“文采”謂之“雅”,那麼“文采”又該如何界定呢?華麗是一種文采,但誰又能説古淡自然不是一種文采呢?所以又有人將“雅”解釋為文學性,這就不侷限於辭藻的修飾了。文學作品本來就存在着多種風格,俗有俗的渾然天成,雅有雅的精妙可喜,淡泊致遠是一種境界,華美絢麗也是一種格調。以“文學性”釋“雅”,尊重作品本來的形態,不失為一種均衡的選擇。但是,無論怎樣詮釋“達”與“雅”,在實際的翻譯中還是會感到力不從心。目前《詩經》的譯文基本上都是五言或七言的形式,注重通篇格式的整齊,也因此在情感和意藴的表達上受到很多限制。傳統觀點對於五、七言詩的要求之一是押韻,雖然譯文不需要遵守嚴格的聲律標準,但尾音仍以押韻為佳,這就對上下句譯文尾字的使用提出了要求。在短短的五到七個字中,既要完整的表達出原文的意思,又要考慮到選詞的恰當和雅潔,還要照顧尾字的合韻,可以説比較困難。《詩經》中的作品以四言為主,所用的語法和字詞的意義都是十分古老的,而中國古代漢語的魅力就在於詞約義豐,以簡短的'文字傳達出無盡的韻味。因創作年代的久遠而形成的歷史感和神祕感,加之遣詞用字的精妙以及配樂演唱所成就的古樸韻律,使人視之在目,讀之在口,感之在心,都有一種古風盎然的情懷。但是一旦用現代漢語表達出來,尤其在字數和音律的限制下,很難再現那種詩性之美。如《召南・草蟲》中的名句“陟彼南山,言採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意境憂傷悽婉,用字音韻和諧。翻譯成現代漢語,七言如“登上高高南山頂,採摘鮮嫩蕨菜苗。沒有見到那君子,我很悲傷真煩惱”,五言如“爬到南山坡,前去采薇葉。不見心上人,心中悲切切”。這兩種譯法都把原句的意思表達清楚了,意境卻欠缺了許多。再如《召南・采蘩》,在現代漢語裏,“蘩”就是白蒿。“采蘩”在《詩經》時代就是很平常的“採白蒿”之意,只因它有幸成為《詩經》中的語彙,千百年來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被人為賦予了古色生香的意藴,怎樣讀來都覺雅緻。而翻譯時,白蒿是人們生活中可以看到、觸摸到的凡俗之物,不具有文學和古典的味道。我們會認為“於以采蘩,於沼於�”是一種風雅,而“何處可以採白蒿,胡澤之畔和沙洲”則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從這個角度來講,《詩經》的翻譯再如何完善,也不會綻放出原句的光彩,因為那些簡短的四言句已不再只是它們自己,漫長的時光和文化傳承賦予了它們遠超出文字本身的美。作為研究者,我們能做的也只是努力趨向“達”與“雅”的佳境而已。

三、自由體譯文的嘗試 ―― 藏詩翻譯之啟示

《倉央嘉措情歌》是藏族文學史中一顆耀眼的明珠,詩歌用藏語寫成,它與《詩經》具有某種相似之處 ―― 如果不經翻譯,普通讀者都很難理解詩句的意思。藏學家于道泉先生最先將其整理為漢文,此漢譯本採取“直譯”的方式,語言質樸,最大程度保留了詩歌的原意,呈現出自由體詩歌的形態。以此為藍本,曾緘和劉希武先生分別將其譯成七言和五言的古體,創造了很多文采斐然、廣為流傳的警句。《倉央嘉措情歌》譯法靈活,形式不拘一格。以於譯本的第二十二篇為代表,于道泉所譯的自由體形式為“若要隨彼女的心意,今生同佛法的緣分斷絕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嶺中去雲遊,就把彼女的心願違背了”;曾緘所譯的七言古體形式為“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劉希武所譯的五言古體形式為“我欲順伊心,佛法難兼顧。我欲斷情絲,對伊空辜負”。三種形式各有千秋,而以曾緘的版本最著名。我們可以從中得到一個啟示:《詩經》的翻譯同樣可以不拘一格,所謂“達”,也就是文辭暢達,不拘泥於原文的形式。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嘗試用自由體的現代詩形式來翻譯詩經呢?以《召南・殷其雷》的第一章為例,原文為“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七言古體形式可譯為:“雷聲隱隱響隆隆,好像就在南山南。為何才回又要走,不敢稍稍有閒暇?誠實忠厚心上人,妻在家裏盼你歸!”若將其試譯為自由體,便可呈現出如下面貌:

“雷聲轟鳴,響徹南山之陽。

你匆匆離別去了何方,竟不敢有稍稍的閒暇?

我那勤勞樸實的心上人啊,盼你早日回到我身旁!”

自由體譯文的優勢在於較少受字數限制,形式靈活,可以更充分的表達詩句的原意和情感。與五、七言體相比,無論原詩的基調是俗是雅,自由體譯詩也都更易於做出恰當的文學性表達。但我們必須承認,《詩經》中的很多詩,的確更適合譯成五、七言的規範形式,如果硬性將其譯成自由體,會倍感吃力,而且效果並不理想。因為中國古典詩歌,無論是四言、五言還是七言,都具有某種相通性和傳承性,五言和七言正是由四言演變而來。從繼承的角度講,四言的《詩經》譯成五言、七言的古體有其合理性和優勢;但從發展的角度講,詩歌的演進是向着更加生動活潑的道路前行,那麼譯文也該如此。我們應該多嘗試新的方法,尋找更恰當的方式來解讀和展現中國古典詩歌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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