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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的經典散文

麥子的經典散文

自打進了城,有些年沒有伺候莊稼地了。平日裏吃着白饃,喝着麥面粥,反倒覺得是天經地義,該不會虧欠誰的。念及此,真真地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繼而覺得自己麻木得簡直就是個飯來伸手的傢伙!我不想辯白,這些年內心確有一個上不了枱面的東西不斷作怪。進城後,這幾年因了工作的關係,生活的時間、空間離農村越來越遠。甚至漸漸淡忘了該去怎樣種莊稼。越想越發地不安,心裏一杆小秤開始七上八下起來。偏偏剛開始反省的我,還沒想好怎麼找着回家的路。我大抵知道,須我用心推開記憶中通往村莊的那條路……

麥子的經典散文

大學畢業之初,自己單了有幾年,好在無太多掛牽。逢麥秋兩季子,大都請假回家幫農。上了幾年的學,身子骨並沒有因為豐富的大學生活憑空多生出幾把子力氣來。對於秋收,我無太多牴觸情緒,概因時間長,勞動的份量被拆得東一天西一天的,淨幹些磨洋工的活兒,倒應了自己疏懶的心思。麥收不行,麥子不等人的。待到熟麥子的天氣,眼看着麥穗一天一個成色。收割之前,父親必躬身前往麥田,揪下一把麥穗,在手裏搓搓,搓得麥穗離骨,父親張開那雙樹皮一樣粗糙的手,“孫猴子”似地朝手裏的麥粒兒吹上幾口氣,待麥皮被吹得七七八八了,捂入嘴裏反覆嚼着,嘴裏唸叨着,嗯,火候兒差不多了,這幾天就可以開鐮了。

鄉人眼裏,麥子是與神通靈的,每逢年節,供桌上擺放的香爐裏是要放些當年的新麥粒進去的,繼而在上邊插上三炷香,香也不敢亂放,三炷就是三炷,鄉人講究的是神三鬼四,放四炷香可是敬各路鬼魂的。且不説靈驗與否,麥子的身份是萬萬不可忽視的。

開鐮前,有些準備工作還是要做的。提前大半個月,家家户户在家開始搓草月子,麥秸蘸了水搓起來的草月子能趕上皮鞭子,那股柔韌的結實勁兒若打在人身上,立馬騰的彈跳起一道紅記來。饒是這樣好用,我也沒敢用它去打架,因為還有比它更厲害的東西---父親順手抄起的木條子。鐮刀也是要打磨的。置一盆水,把磨石放到一個及膝高的長條凳上,人騎在上邊,用手捧幾下水均勻撒到磨石上,麥收前最神聖的工作開始了。隨着父親腰背弓一樣地上下起伏,鐮刀漸漸露出了底色。不消片刻,一把把鋒利的鐮刀就能磨成。

母親,則操持着麥收期間應急吃的飯食。過麥,人讓麥子攆得腳打後腦勺,逢急活的時候,來家吃點現成的,吃完踮腳就往麥田去。大多時候母親要不攤上一蓋墊煎餅,要不就蒸一鍋窩窩頭,捎帶着蒸上幾個饅頭。把早已醃好的鹹雞蛋、鹹鴨蛋一併蒸上作為應急的菜餚,吃的時候用刀一劈兩半,每人一半,多了不給。燒一大鍋綠豆湯,田間、回家都能喝得上。為此母親往往操持好幾天,哥哥姐姐間或去打個下手幫廚,順嘴偷點吃的犒勞一下自己也是常有的事。

這些活於我沒有太多的吸引力,我是做不來的。唸書,我卻能鑽了書裏大半天不出來。上課學到與麥子有關聯的課文時,老師總能給我講些關於麥子的過往。麥子秸稈中空卻有骨節,這點倒像是竹子,是有些氣節的。葉子一溜兒長披針形。老師説,麥子是有靈性的,一畦畦麥子打小長在一起,就像兄弟姐妹是有感情的。它們生在長在母親---大地的懷抱裏,一路相扶走到終了。説到後來竟有股悲涼的味道。我不忍再去聽。畢竟年少,有一次,受好奇心地驅使,瞅晚上出去玩耍的空當,跑到村頭的麥田邊上,靜靜坐那兒偷聽。聽見了!微風吹過,麥子發出沙沙的響聲,看到黑暗裏影影綽綽的麥子順風向我倒來,因了心裏害怕的緣故,無端地把風吹麥田的聲音當成了麥子的哭聲,嚇得掉頭就跑,再也不肯回來。

要開鐮了。我隨父母來到地頭,看着滿目蒼黃的麥子,心裏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微風吹來,麥浪滾來。頭挨着頭,腰挨着腰,發出齊刷刷的聲音。無須再去分辨這種聲音的屬性或去從,因為它們很快就會倒在農人的鐮刀下。隨着鐮刀一次次地起落,一片片麥子倒下,甚至沒來得及聽到一聲歎息。麥子在麥地裏站了一個季子,該看的看了,該經的經了。臨了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獻給了更需要它的人,毫無保留,沒有一絲地猶豫。它的生命並沒有結束,而是得到了延續變成了白麪。被人們做成了白饃、面粥、糕點等各種美食,銷往全國甚至世界各地。人們在吃着這些美食的時候,到底還有幾人會記得麥子的過往?

憑心而論我與麥子是有感情的。家裏條件不太好的時候,父母兄弟姐妹大都吃煎餅、玉米窩頭充飢。因了我在家裏排行最小,又體弱少力,父母把不多的白饃留給我吃。母親還常常偷着給我開小灶,做點麪疙瘩湯給我喝。可以説那段歲月,是母親靠着麥面把我養起來的。去外鄉讀初中的時候,每次臨行前,母親總是往我包袱裏塞上幾個大白饅。母親是捨不得吃的。有一次我看到,在灶房裏母親用鐵鏟刮糊在鐵鍋邊的饅頭皮兒放到嘴裏吃,吃完了一副幸福滿足的樣子,臉上還帶着不會輕易發現的笑容。此刻我知道,母親定然是想起了我平日裏狼吞虎嚥吃白饃的樣子。我對母親的感情,有很大一部分是源於麥子的。上大學以後,麥田承包到户,生活有了起色,父母就是靠賣麥子的錢供養我上完了大學。我應該對麥子是感恩的。農民講究的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何況困難時候,我是靠麥子度過難關的。

與麥子的緣分,該是一生緣。那,怎麼困難的時候,我對它懷揣着感情沒齒不忘,越發到了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反而想不起來了呢?等寫到了這篇文章的結尾,我終歸還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年少時對麥子的感情是因它蘸滿了深深的母子之情,養我長大,其之深,其之厚,讓人念念不忘。未等我成人,母親便匆匆離開了這個世界。對於麥子的記憶便隨着母親的離去被深深封存在了記憶的一個角落,上邊加了一把時光的鎖。而後的日子裏我習慣性地排斥着這個角落,終日強迫自己,久而久之便變得麻木了。就像一張黑白底片,時間久了某些地方已然變色模糊。念及此,是該沿着回家的路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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