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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的經典散文

梅子的經典散文

父親六十歲生日時,我看到了德蘭姨,雖然多年未見,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因為她與母親長得實在太相像了,看見她又讓我想起了表妹梅子。

梅子的經典散文

梅子是德蘭姨唯一的女兒,雖在她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但她這個弟弟看上去沒什麼異常,可言行舉止就是與正常人有些不同,因此梅子便成為德蘭姨全家的希望。

德蘭姨與母親長得很相像,命運卻大相徑庭。那時外婆家境不好,外公又常年在外,外婆不得不挑起家中所有的重擔——據母親説,她的故鄉在一片大山之中,那裏的男人年紀輕輕就都要出外闖蕩,否則就會被人瞧不起,那裏的女人則都象大山一樣剛毅,在家中撐起一片天——外婆搬遷到我的故鄉多年以後,村裏人仍為外婆上山砍柴的幹勁驚歎不已。這樣一來,照顧孩子自然就有不怎麼顧得上的時候,當母親獨自一人偷偷跑去學校加上老師跋涉十幾裏山路的再三勸説,才終於得以進了學校門時,還必須帶着德鐵姨上學,當然這也是經過了好心老師的允許的。德蘭姨出生不久,外婆就忍痛把她送給了一户人家。沒想到的是那户人家可能也還是很忙碌吧,反正不知什麼原因,一次在沒人注意時,德蘭姨不慎從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雖然外婆聞聽後又把她接了回來,但這次事故還是在她身體留下了創傷,並以後遺症的形式永遠地留了下來。

第一次見到德蘭姨時,遠遠地就聽見了她的聲音,我以為是母親回來了,身影看上去也非常相象。後來我偶爾從父母的言談中瞭解到,德蘭姨一直有那種類似癲癇的説不清的病,不能下田幹活,有次洗衣都跌到河裏去了,腦子也不太好使,姨父對她也不太好,父親在她所在的鄉鎮工作時,給了姨父和她家儘可能的照顧,但她家的家境還是可想而知。梅子就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

梅子很小的時候我見過她幾次,她和我小弟同齡,圓圓的'臉蛋,甜甜的笑容、活潑、可愛。後來外婆病重,我才和她接觸多了些。

那時我正念高三,外婆忽然病了,被送到縣城中醫院治療。一天中午放學後,我隨母親去看望她,就在那裏見到了梅子。

我們找到外婆的牀位一看卻是空的,忽然聽到一聲熟悉親切的呼喚,轉頭一看,梅子正扶着外婆從側所走過來。外婆似乎蒼老了許多,眼窩深陷,梅子扶着她,也還顫微微的,想起外婆從前那精神抖擻的樣子,我喚了聲外婆,眼睛不禁有點濕潤,趕緊走上前和梅子一同扶着外婆躺到病牀上去。我坐了片刻,就趕去上課了,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則在下午放學後匆匆趕去醫院看望外婆,然後再匆匆趕回學校吃晚飯。

外婆的病是老年人常犯的中風,手腳活動都不靈活,有一隻手已經完全失去感覺,拼命地擰甚至用針扎也不痛,起居什麼的都很不方便,多虧了有梅子在,扶她起牀,上側所,幫她解衣服,穿衣服,擦洗身子,穿鞋子,穿襪子……

梅子雖然才十四五歲,正是愛美的年齡,但她做這些都很細緻盡心,一點也不煩。有時還聽到她在快樂地哼唱着當時的流行歌曲,歌唱得挺不錯,咬詞也挺準,讓我都有些驚歎,她怎麼記得住這些歌詞,要知道,她只讀過幾天夜校,就是常聽不懂外婆説話,有時外婆跟她説了幾遍,她還不知是要她幹什麼。外婆因此常説:“哎,外婆沒用了,嘴巴歪了,説話都説不清。”外婆與我絮叨着那天她怎麼去菜地給南瓜架藤,怎麼突然間一隻手就動不了了,嘴巴也歪了。我從小聽慣了外婆的話,即使現在口齒不清了也還聽得懂,梅子在一邊靜靜地聽着,碰到我的眼神時就靦腆地笑着,仍是圓圓地臉蛋,甜甜的笑容,還有些羞澀,有時就在一邊笑問我:“外婆説什麼呀?”我們就一起笑,然後再跟她解釋。

外婆睡了,我便和她靠在牀邊聊天,她有些憂心,記掛着家裏,母親和弟弟腦子都不太好使,她在家中算是主勞力,出來時間長了也不知道家裏怎樣了。

外婆也常唸叨着要回去,説住這裏肯定要花好多錢,又總不好,可能治不好吧,那還不是在這白花錢嗎?家裏的稻子該收割了,家裏人手少,要請人幫忙,舅母又在孃家村裏開店走不開也不一定能料理得過來,她要回去張羅。舅舅自然不同意,聽舅舅説醫生講外婆的病挺嚴重的,但他無論怎樣,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要治好外婆的病,只要能治好。

後來外婆還是回家調養了,梅子也跟着回去繼續幫着照顧她。一個月後我從學校回了一次家,去看望外婆時,梅子已經走了。

外婆對我嘮叨着梅子的種種不是。她説梅子脾氣很壞,有次做飯時她做太多了,説了她幾句,她就粗聲粗氣地對外婆大叫:“現在是我做飯,我愛做多少就多少,你吃就吃,不吃就拉倒!”最讓外婆看不慣的是梅子還在晚上經常帶一些青年男女來打牌,嘻嘻哈哈地,鬧得很晚,吵得人無法入睡,説她就又是大聲頂撞。外婆還説別看梅子年紀小,還挺洋氣的,舅舅給她買了雙解放鞋她不肯要,舅母給她買了一盒搽臉的就趕緊收下了。説到這,外婆轉而稱讚起我的儉樸來,讓我臉都紅了。聽着外婆的絮叨,我倒越發地想念起梅子來,想着她小小年紀天天在這做飯、洗衣、還要照顧外婆是多麼不易呀,想着她如此愛美,照料外婆卻是如此盡心,想着她來我們村才一個來月就與一些青年玩熟了,其中有一位年輕女孩就住在我家附近,也沒上過幾年學,因為愛上一個腿有殘疾的男青年而頗受村人非議,也是外婆看不慣的,但卻是我所敬重的。當然我覺得無論怎樣梅子都不該對外婆那樣。

梅子走後,德蘭姨來照顧了外婆一陣子。外婆説起德蘭姨還是一貫討厭的神情,説德蘭姨雖然沒什麼脾氣,但太痴太笨,説到這,我也曾聽説梅子還打過德蘭姨,我還為此對梅子很有成見,但這次在醫院的接觸卻讓我對這個表妹不但討厭不起來,還有幾分喜歡。外婆還説梅子就是脾氣大了些,人挺聰明也挺好的,不象德蘭姨和她那個兒子痴痴呆呆的——其實外婆還是挺喜歡梅子的。外婆的病情後來慢慢有了很大改善,能拄着枴杖走路了。

再次見到梅子時,是在外婆去世時。那時我已經結婚,和丈夫匆匆趕去送行,就在舅舅的新居前下車時,見到了梅子。她和一位男青年在一起,雖然是來奔喪,但幸福還是難以掩飾地從她的眼神流露出來,我也在心裏默默為她祝福。

後來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説她結婚了,雖然又沒了她的消息,但我想起她那天滿懷幸福和憧憬的眼神,就猜想她一定過得不錯,不一定富裕,但應該幸福。

沒想到她竟然就走了,而且走得悄無聲息,抑或是我對故鄉對梅子的疏離,她走的時候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還是在一次無意的聊天中,才聽母親説到,梅子婚後與公公吵架,倔強的她一氣之下就服了毒藥。

梅子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幸福美好的新生活剛剛開始就這樣沒了,德蘭姨家唯一的希望也就這樣沒了……

望着眼前這張與母親酷似的臉,我彷彿看見年幼的德蘭姨從高高的河岸上跌下河灘,彷彿看見梅子那圓圓的臉,甜甜的笑容,和那滿懷幸福和憧憬的眼神,最後卻是梅子漲紅着臉舉起一瓶農藥一飲而盡的畫面——也許那甜甜的笑容後面原本就裝滿了太多憂傷?……定了定神,我才看見德蘭姨在對着我憨笑,我也對着德蘭姨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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