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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郎和補鍋匠隨筆

貨郎和補鍋匠隨筆

2009年1月,我們到泰國公主詩琳通家裏做客,參觀了她的家園。她小時候住過的那所房子現在是皇室的一個小型展覽室。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陽台上放着一挑貨郎擔,裏面有針頭線腦,有油燈肥皂雪花膏等生活用品,是公主小時候在曼谷生活狀態和經濟狀態的最直接呈現。小時候,我的生活裏最讓我難忘的是什麼呢?除了貨郎,我想到了補禍匠。

貨郎和補鍋匠隨筆

上世紀70年代早期,我老家的經濟條件應該遠不如曼谷好,挑着貨郎擔出沒的小商人也並不多,記憶裏的那些貨郎並不經常來,每年的春節過後和秋天,是他們經常光顧我家那片村莊的時間。他們帶來的東西遠不如曼谷貨郎擔裏那樣豐富,最多有一些針線和一些糖。大人們看中的多是他們的針線,因為那時衣服講究的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其實是因為沒錢沒布,有錢要買布也得有布票),針線絕對是生活裏不可缺少的東西。而我看中的是他們的糖。對了,當時他們可沒有奶油糖,高級一點的'是水果糖,最多的是那種彩色的圓形小糖粒。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會記得,小時候用於預防小兒麻痺的那種糖丸,就是那個樣子。有時候,他們還會帶一些半液體的麥芽糖來。我想,農村貨郎與城市貨郎最大的不同,也許在於城裏貨郎多以賣貨為主,收回來的是錢,而農村貨郎多半是以物易物。那時家鄉人們的手裏其實都沒有錢,即使是最簡單便宜的東西,大家也很難有現錢去買,貨郎大約深通此理,所以既收錢,也收物,當然也包括破爛。於是,對於我們這些黃毛小兒來説,唯一可能拿來跟他們交換的就是手頭的破爛,即使是破爛,其實也很難得。

我用來交換的東西大約有那麼幾樣:一是破布爛衫,二是牙膏皮,三是雞鴨毛雞胗皮,四是頭髮。破布爛衫太少了,衣服本來就少,又是南方,好幾年才會有一套衣服,破衣服還要留下來,揀好的部分剪下來當補丁用,最後能用來交換的破布條就所剩無幾。牙膏皮不是現在的塑料,多是用錫管做的,貨郎樂於交換,但大家沒錢買,一管牙膏省着用,能用好久,所以牙膏皮太難得。雞鴨毛呢?農村人要吃雞鴨,一般得是兩種情況,春節通常殺雞,這樣會有雞毛雞胗皮,平時就靠辦宴席時殺雞了。家裏有產婦,殺雞補養也可能會留下雞鴨毛。一年裏這樣的機會都碰上,也收集不了多少雞鴨毛和雞胗皮。還有一樣東西可以用來交換——頭髮。那時候,奶奶洗頭時經常掉下不少頭髮,她就精心團起來。我們一聽到貨郎的撥浪鼓響,就滿屋子去找可以換糖的東西,跑到院子裏,通常這時候貨郎已經笑呵呵地等着我們了。有破布?有牙膏皮?有雞鴨毛?呵呵,來,換你幾塊水果糖。要麥芽糖?行,用一根像牙籤一樣的小竹棍,從蓋着的小盤裏挑一小塊出來。其實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麥芽糖,不夠甜,還老粘牙。如果那些東西都沒有的話,就到牆縫裏去找奶奶或媽媽們洗頭留下來的頭髮吧,抓一團,就能換上幾粒糖丸,過一把癮。換多換少都是貨郎説了算,因為大家也不知道那些東西真的值多少錢。

那會兒像貨郎一樣挑着擔子進村的,還有補鍋匠。補鍋匠補鍋,是我那時候最喜歡看的熱鬧之一。在我的老家,補鍋不叫補鍋,而叫補鑊(Huo)。我記不得補鍋匠是來自浙江還是廣東的湛江了,反正他們説話我是聽不明白的。他們挑着的擔子裏有被褥,有風箱,有坩堝。幾個水盤,還有一些補鍋用的破鐵塊。

我記得補鍋匠一行通常都會是兩個人,他們進村之後,會挑一個離各個自然村都不太遠,有遮風擋雨條件的中間地帶停下來。那時生產隊有很多公用房子,比如倉庫、磚瓦廠房什麼的,他們多數就住在那裏。由一個人擺開設備做準備,另一個人拿着類似北京那些“磨菜刀戧剪子”用的鐵片一樣的道具,一邊喳喳喳地敲着,一邊走到各村去,像唱經一樣喊“補鐵鍋換銻鍋底子嘍”。那時鋁製品好像還不多,大家多用銻鍋或鑄鐵鍋,而又以鑄鐵鍋為最多。鑄鐵鍋用久了底下就氧化生鏽,一層層脱落,最後成了破洞。家裏鍋破了,聽到這樣的吆喝會喊他們來看。師傅先進屋看一看,評估一下大約需要補多少個補丁,多少錢,如果主人同意,就把自己開場的地方告訴他們,然後繼續吆喝去。

當有那麼幾件需要補的東西送來後,補鍋師傅就開始生火了。他們燃着木炭,在坩堝裏放進一些碎鐵,埋到炭火裏。那時我總覺得坩堝就像大半截的鵝蛋,也跟鵝蛋一樣很容易破,我見過師傅弄破過好些個。於是他們就用我們那裏的膠泥做,先往膠泥里加沙子,做好了放在爐子邊烘乾待用。在等待鐵水燒好的過程中,師傅會先行清理破洞,做準備。坩堝裏的鐵屑在烈火下很快就變成了鐵水,然後用一個很小的長把勺從坩堝裏取鐵水。記憶裏那個小勺子太小了,不會大過我那時候的大拇指。出來的鐵水火紅火紅,像一顆紅色的珠子,間或還飛出一點紅色的火星子,倒到一塊託着的兩寸見方的布塊上(當然,布塊是很厚的,上面還放了一層碳粉或是石墨粉)。然後就託着放到鍋的破眼下面,用力往上頂,另一隻手用一團圓柱形的濕棉布從上往下用力一壓,快速一碾,一個補丁就打上去了。碾得平不平,牢靠不牢靠,就要看師傅的力道大小與掌握時機是否精到了。動作慢了,鐵水凝結,就沒法弄平。我見到過一個洞要打三個以上補丁才能補上的。如果洞太大,師傅會從別的破鍋上取來一小塊比洞略小的鐵塊,先用小夾子固定在鍋洞上,用鐵水把逢補上,就算大功告成。最後再用泥水往新補丁處塗一下。當時我並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長大以後才明白,那是為了讓它上鏽。這樣,補丁與原鍋壁之間的結合就更緊密了。

跟與貨郎交易一樣,補鍋除了可以付現錢,也可以用他們需要的東西換付,如大米、菜、木炭等等。我長大一點後,曾經想用補禍師傅補銻鍋那樣的方法,嘗試自己用鋁釘來補我家的鐵鍋。把鋁釘放在眼上,下面很小心地墊上一個錘子當鐵砧,在上面輕敲。一錘下去才發現自己闖禍了,家裏用的都是鑄鐵大鍋,鑄鐵脆,經不起敲,一敲破得更大了。難怪補鍋匠要辛辛苦苦燒鐵水來補呢。

如今經濟發展,買一口新鍋也沒有過去那樣成為生活的負擔,即便用不了,人們也想不起來要拿去補,大多買一口新鍋算了。補鍋匠也就漸漸地沒了市場,現在的孩子們很難再見到他們了,或許只能到民俗館裏去體驗啦。

標籤: 補鍋匠 隨筆 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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