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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小虎散文

懷念小虎散文

小虎是條狗,是條混身黧黑,毛皮如黑緞般熠熠閃着光亮的狗。

懷念小虎散文

那是下鄉的第一天,隊上的人領我去師傅家。才挨近泥牆便聽到一陣悉悉索索聲。其間還夾着“呼……呼……”的咆哮。突然,一道黑光射過來,好大的一條狗。站起來足可與我並肩齊行。雙目炯炯,兩耳直豎,吐着紅舌,對着我們狂吠。“小虎走開……小虎走開……”一個姑娘邊訓斥着邊從屋裏跑出來,狗稍許安靜了下來,我因此也知道了它名叫小虎。

進了師傅家,最熱鬧的還是小虎,圍着我不停地打轉,不時地還用鼻子蹭我的腳和膝蓋。那顆露出嘴角的大犬牙,彎彎的、黃黃的猙獰而又噁心。長這麼大我從未見過如此高大面目可憎的狗。我心裏很怕,怕它冷不丁地就給我一口,但我又不得不故作鎮靜,我不能在生人面前露怯,喪失男子漢的氣魄。“去去……”我的窘相一定是讓細心的阿春察覺了,她一腳踹開了小虎。小虎委屈地蜷縮在一邊“嗚……”地呢喃着。但那機敏的目光始終盤旋着我,讓我不敢有半點懈怠。

我被安頓在廂房裏,一張竹牀、一頂帳子、一個櫃子、一隻箱子,這就是我的全部所有。在我忙前忙後收拾時,小虎也腳前腳後緊盯着我,那高高豎起的尾巴如獵獵招展的黑旗,似乎在向我傳遞它已經接受我這個不速之客了。

暮色貼着山腳罩過來,漸漸圍住了整個山村,也湧進了我的心,在我的心間架起了一道沉沉的樑,這陌生的小村、陌生的木樓、以及這堵得我喘不過氣來的山樑,難道就是我一生的歸宿?我踱出了泥牆,踏上了山邊的小道,試圖在蜿蜒崎嶇的小路上排解心中的鬱悶和迷惘,只有小虎一路陪伴着我。它歡快的跳躍着、嬉戲着,猶如一陣黑風在我面前翻卷飛舞。黑風一會貼着我的腳邊捲到了前面,靜靜的蹲着,炯炯的目光端祥着我,一會又衝過來貼着我捲到了後面,有時乾脆就圍着我打轉。我俯下身拍拍它的背,它乖乖地向我擺擺尾。遠離親人的孤獨傷感和失落彷徨在小虎的身上找到了些許回報和慰藉。蓄在眼框裏的淚水終於湧了出來,順着兩腮往下淌。

以後的幾天,這個沉默的朋友就成了我當時唯一的精神寄託。出工回來,我最想見的就是小虎,看到它對着我直晃尾巴,看到它跟着我在草舍裏放下勞作的農具,我總有一股説不出的欣喜和愉悦,我會情不自禁的去摟它,讓它紅紅的舌尖去舔我因初捏鋤頭而打了水泡的紅紅的手心,那涼涼的癢癢的甜蜜感直望心裏鑽。

小虎在家裏的地位是最低的,這從飲食上可以看出來。師母每天會念叨的是“啊!豬、雞我還沒喂呢。”我從沒聽見家人説過忘喂小虎了這樣的話。最懶的豬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沒糠了阿德趕緊挑着谷去碾米,阿春一有空閒就會挎個籃子去打豬草。師母每頓先給豬燒好豬食,然後才給雞、鴨拌糠飯。雞、鴨們在糠槽裏盡情地啄食時,小虎就只能尾巴貼地趴在一邊看着。它在等,等這些驕傲的傢伙們吃飽喝足了,邁着碎步悠閒的走開了,這時小虎才能甩着尾巴去享受這些殘羹冷飯。我有點替小虎覺得不公和委屈,但它就認為天經地義,從不越雷池一步。

人是最功利的。小虎的地位最低其實也是遵循了這樣一條準則。豬的價值體現在師傅家的發展再生產和阿德、阿春的新衣服上;雞、鴨的價值體現在師傅嘴上裊裊繚繚的煙霧和師母的醬油瓶和鹽罐上。有時它們還為主人掙來風光,來客人了它們就是首當其衝的犧牲品。而小虎呢?不能賣,又不會下蛋,有時來客人它還拎不清,對着客人張牙舞爪地咆哮。它還不止一次地“闖禍”咬了生頭人。當然,這些生頭人是不是善良之輩,除了他們自己和老天爺誰也不知道。但小虎確確實實咬了人,那斑斑的`傷口血證如山。因為給師傅家添了亂,它多次受到捱打甚至餓肚的嚴懲。

然而,狗性不改,白天當家裏沒人時,它就會伏在園子裏盯着大門守望,,即使累了打瞌睡,它也是一個耳朵貼着地面,稍有動靜就會毛髮頓豎,昂首四顧。其實有許多次當黃鼠狼來給雞、鴨拜年的時候都是因為小虎在,它們才躲過了厄運。每天晚上,當家人都安然入睡了,小虎就會圍着木樓屋東張西望地轉上幾圈,然後就伏在柴間它應該去的處所,靜靜地注視着茫茫黑夜。當有人經過泥牆外的小路,或者試圖接近樓屋時,它就會竄出來“汪汪……”地叫幾聲,似乎在告訴他們,這裏有忠誠的衞士。小虎體現的價值是無形的,也是沒法估量的。在這個治安基本靠狗的山村裏,它維護的是所有生活在這樓屋裏的生靈的安全和安寧。它所創造的價值只是師傅一家沒有意識到而已。

半年後,隊上的知青房建好了,我也搬出了師傅家。我的住處離師傅家直線距離在50米開外,為了能夠隨時呼喚到小虎,我開始學吹口哨,把小指屈起呈倒U字型塞入口中,吹出的哨聲既尖利又有穿透力,還經久不衰。小虎很快熟悉了我的哨聲,當我想它時一聲口哨,它就會如黑旋風般的刮過來,然後圍着我上下跳躍撒歡。我的住處是它温馨的家。我會和它共享我吃的菜,我把從上海探親帶回來的軟糖和糕點給它嚐鮮,我告訴它這是我的家,這是我養的雞,它有保衞的責任。它明白我的話。夜深人靜,我坐在被窩裏就着燭光看書時,經常會聽到窗外小虎熟悉的腳步和“呼。呼。”的呼吸聲。我知道這是它在忠實地履行職責,而我心裏也會因此而踏實許多。

在我要離開山村的前一夜,送走了來告別的鄉里鄉親,只有小虎還蹲在門口。我把它叫了進來,緊緊的摟它在懷裏,它用冷冰冰的鼻子蹭着我的臉,目光在黯淡的燈光裏是那麼的安寧、祥和。一種脱離“苦海”和依依不捨互相交織的戀情濕潤了我的雙眼。“我走了,我會想你的。”小虎很乖一動也不動,似乎聽懂了我的話,任我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它黑緞般的毛髮,用舌頭輕輕地舔我的臉。

天一亮我就起牀了,我要趕早班車去城裏報到。我一聲口哨不見小虎捲過來,又是一聲還是沒有。到師傅家告別時,問了他們,他們也説沒看見。我只得提着箱子獨個兒上路了。在出村口的山灣邊,我又打了一個迴腸蕩氣的口哨,算是永遠向山村告別,也是希望能召喚到小虎,但不見它的蹤影。

前面就是車站了,我遠遠看見站旁蹲着一個黑影,是小虎!啊!它也看見我了,它沒有叫,也沒有跑過來,只是一個勁地甩尾巴,用炯炯的雙目注視着我向它靠近……靠近……。我那沉默的朋友,它就是用這樣獨特的方式表達着對我的戀戀不捨之情。

車來了,車開了。小虎狂叫着追着汽車在跑,我感覺鼻子酸酸的,但它終究跑不過汽車,那個黑點漸漸的變小……變小……在我的腦海裏定格成永恆。

二年後,小虎被套狗的人用“山氖”毒死了。這是我聽後來返城的知青告訴我的。

標籤: 散文 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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