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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根兒莊的事兒散文

王根兒莊的事兒散文

只要你在早市稍捎一聽,“王根兒”這個名字便灌進你的耳朵:他比一般人高出一大截兒,因為他善於站在凳子上;他比一般人惹眼,因為他把凳子擺在人來人往的過道上;他的衣服攤前常常人滿為患,因為他腰上挎個喇叭,喇叭裏不停歇地喊着:“賠本大甩貨啦!賠出血本甩啦!”頂着風八里地之外的人們都爭搶着趕來搶貨。王根兒的形象也很扎眼:比別人大一號的腦袋剃了個光蛋;無冬歷夏身上就穿一件深藍色的汗衫,夏天挽着袖管,冬天夾層棉衫;挺着的大肚羶兒上扣着個黑色的腰包,時常有百元一張的票子從錢包縫露出頭。

王根兒莊的事兒散文

王根兒其實是我二叔家的獨子,比我小三歲。王根兒也不是他的真名。當初二嬸生他的時候誇下海口:“我們就是老王家的根兒。”還真讓她説着了,父親兄弟五人,除了二嬸生了個兒子,餘下的全是女孩,幾個嬸嬸不甘心,又都要了二胎,結果二胎也全是女孩。二叔、二嬸洋洋自得,王根兒這個諢名就在家裏叫響了。

小時候的事早就記不清了,腦海中閃現的王根兒就是抹着鼻涕,耍着一根大棒子,“忽、忽”地風響中間或有爺爺衰老的歎息、二叔二嬸自豪的言語和我嚇得躲在父母身後的“呀、呀”聲。後來,我出外上學,偶爾回家,聽父母説,王根兒輟學了。再後來,父母的`言語中提及王根兒,説開始練攤了,走莊串街地追着集賣衣服。直到五年前,父母突然告訴我,王根兒來早市賣衣服了,在城裏買了房,結婚了,還把二叔二嬸也接了過來。父母説的早市,是我們這裏最大的一個集貿市場,賣菜的、賣肉的、賣衣服的、賣小百的,應有盡有,每天上午半天的集。

王根兒?結婚了?在早市?賣衣服?一下子,我的腦海裏又閃出那個舞大棍子的混小子形象。父母説,我們兄弟不和,別影響你們小輩,親的總也遠不了哇。

説到和王根兒的這次見面,還真有意思。大夏天的,想給丈夫買個加肥的短褲,心裏其實也想偷偷地看看王根兒。在衣服攤前轉來轉去,看見有一個攤兒專門賣男女各種款式的短褲,我就順手挑了一個,問:“這個短褲多少錢?”賣短褲的男子戴着個大墨鏡,看看我,説:“五十八。”“這麼貴呀,你看這面料就是普通的料,別夯人了,便宜點。”我把短褲翻來掉去地看。這個男子依然看着我,摘了墨鏡,我也看着他。我説:“我怎麼看你這麼面熟呢?”他也説:“是呀,我也看你面熟。你是不是在我這買過衣服哇。”我搖搖頭:“肯定沒在你這買過。你多大了?不能是我同學吧?”他説:“我二十七了,你呢?”我笑了:“那咱倆肯定不是同學了,我比你大三歲呢。興許上輩子咱們是親戚呢。”他也笑了。討價,還價,成交。在我轉身要離去的瞬間,腦袋裏突然想到個名字:“王根兒。”“哎——,呀,是大姐呀。哈哈,我説怎麼這樣面熟呢。”王根兒一下子追出來,“大姐,咱們這是多少年沒見了?你都變樣了。哈哈。”我也激動地握住王根兒的手:“你也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你家在哪住?手機多少號?我二叔二嬸好嗎?聽説你兒子都三歲了?哪天我去家裏看看。”我看見王根兒的眼裏也閃出了淚花。

自從和王根兒見了面,我們便走動得勤了。

過年,王根兒騎着自行車,馱着兒子,拎着點心酒來我家給他大爺拜年。王根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燈光照着他的光頭。“大兄弟,買賣做的怎麼樣?”我問。

王根兒摸着光頭,呵呵地笑了:“還行,在市場上混熟了,有幾個好哥們,沒事就和他們打打牌,喝喝酒,挺好的。”他那小子已經穿着鞋蹦到了沙發上,打着“猴拳”説:“我媽説我爸整天不着家,在外面和別人夥吃夥騙。”王根兒一把拽下他兒子:“你咋穿着鞋上沙發?這不是咱們家,你看你大姑家多幹淨啊。去,那邊玩去。”

王根兒突然特神祕的告訴我:“大姐,你買這房時看風水了嗎?”“風水?沒有哇。”我好像第一次親耳聽到這個詞。“大姐,你這就不懂了吧。凡事都有講究。尤其這個土木,你得找人看看風水,要不你住着不好。就説你們這個樓房,聽説過去是公安局的辦公樓,你想想,那得槍斃了多少人啊,是凶宅呀。”我驚詫了。公安局的辦公樓怎麼了?槍斃人?在公安局的辦公樓裏?凶宅?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王根兒接着説:“大姐,我現在住的那個房就特別好,原來是個局長住着,他那仙氣全留在這房子裏了。所以我現在做買賣特別順當。”

我再也不能和他聊了。

此時,王根兒的兒子正在卧室的牀上翻跟頭,我的寶貝女兒縮在一角,不做聲地望着他。那個在腦海中久久停留的古老影像又一次跑到了我的面前……

有一天正上班,接到王根兒的電話:“大姐,你能到早市來一趟嗎?我有事。”大兄弟有事找我,真讓我激動。中午一下班先去早市。

王根兒正坐在攤位前,手裏居然捧着一本書。其實王根兒初中都沒讀完。“呦,看什麼書呢?這麼好學?”我笑着説。

“大姐,大姐,別出聲。”王根兒擺着手,眼睛朝四下望望,神祕的把頭伸到我的耳邊:“這是本寶書,是我師傅給我的。”“你師傅?你師傅是誰呀?”我納悶地接過書,一看,封皮上印着:《風靡全球——生意經》。我噗嗤地笑了:“就這書?你早説呀,你大姐給你寫兩本。”

“小點聲。我師傅是個大仙,他説的話我全信。這是他賜給我的書,説背會了就能掙大錢。”王根兒雙手捧着書,小心地翻到其中一頁:“大姐,我找你來是想問你個字,瞧,就是這個字,念什麼?”我趴在衣服堆兒上,一看,幾個黑體大字:“第四章喊價要狠,宰人要準。”我張嘴剛要讀,他趕緊擺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就這個字。”他的手指指到了“譬如”的“譬”上。“哦,念屁呀。啥意思?”我耐心的給他講。他一拍我肩頭:“真是好大姐,你忒有學問。我當初上學時要是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我也成大學問家了。你回去吧,我得抓緊時間背書。”

看着王根兒搖頭晃腦的在那裏看書,我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楚。“大兄弟,你趕緊教育好你兒子,讓他將來有學問哪。至於這本書,我看,你還是務實點,好好做買賣吧。”

“快回去吧,快回去吧。”也不知王根兒是否聽進了我的話。

二嬸的身體大不如以前了,腦血栓、糖尿病,還得上了神經官能症,整天神神叨叨的。我勸王根兒趕緊給二嬸治治,王根兒説:“我媽沒得病,是得罪神仙了。我有法治。”

一個星期天,我還在睡夢中,就被電話鈴聲叫醒。一看,王根兒。

“大姐,我今天去陡河水庫放生,你去嗎?”

“你都買什麼了?”我問。

“千萬別説買,我請了一個六斤的甲魚,一條十五斤的大金鯉。”王根兒虔誠地説:“我師傅説了,這次放生後,我媽的病就好了。”

“哦,你去吧,我沒得罪神仙,不去。”

今年過年,去給二叔拜年,發現二嬸已經不會走路了,蜷在牀上,眼睛發直,嘴裏不停地叨咕着話。二叔恨恨地説:“我們這個混小子,有錢也不給他媽治病,總説放生管事,管個屁。淨花冤枉錢。我們家連吃魚都不讓,他説那是仙,得放生。他自己呢,天天在外面胡吃海喝,你看那個肚子,比彌勒佛的小不了多少。”

我抬頭一看,狹小的空間裏多了個大魚缸,裏面有數十條魚在遊動。

王根兒説:“大姐,我從來不養魚,也從來不瞎養魚,這都是請來的。你看,這品種、這顏色都有講究。”確實,這數十條魚品種不一樣,顏色也有黑、有紅。“這些就能保佑我發財,能保佑我媽身體健康。別看我媽現在這樣,要是我不放生,我媽早見馬克思去了。”

混蛋邏輯!

“這二年咱們可掙錢了,早市上三分之一的攤位全是從我手租的。大姐你有事跟我説,沒有人不給我王根兒面子的。”王根兒舔着肚子,拉着我,“走,看看我新買的車去。”

過年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一直沒見王根兒。聽父母説,二叔二嬸把老家的房子收拾好了,又搬回農村住了。王根兒也把房賣了,聽説是市場改制,王根兒狠栽了……

標籤: 散文 事兒 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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