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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的魂魄散文

村莊的魂魄散文

一個村莊,若是沒有老樹,不知那還叫不叫村莊。

村莊的魂魄散文

從小,心裏就一直記掛着村莊裏的那些老樹們,他可是我村莊的魂魄啊!好多年沒有見,不知現在他還認不認得我。小時候,我們可都是他一天天照看着長大了的。

村子裏,原先有許多老樹。不是樹有多老,主要是因為記憶裏深刻。

那些老樹在的時候,我們都還是個孩子。楝樹、榆樹、桑樹、椿樹、槐樹、柳樹、雛桃樹、皂莢樹、梧桐樹……每一棵,都能親切的叫出他們的名字,連他們滄桑的容顏和蹉跎的過往,至今仍都記得清晰。

那時沒有太多的去處,也沒有更好的娛樂。出出進進,走走停停,便只能偎依在那些老樹們的身邊。心情不好跟他們説,心情好了也跟他們説。雨來遮雨,風來擋風,他們成了我們的保護傘,也成了村莊的保護傘。在樹下,藏貓貓,盪鞦韆,做遊戲。間或爬到樹上去,摘摘果子,掏掏鳥窩,捉捉蟬蟲。榆樹花開,便取榆錢來吃;槐樹花開,便取槐花來食。桑樹結了葚子,梧桐結了籽兒,雛桃樹長出一個個紅紅的小球……便滿村落去追逐着老樹留給歲月的一份美好。

不只是因為有好東西可吃才喜歡它們。而是過往裏有太多的美好,都因為他們。

入夏,疏影橫斜,綠枝搖翠,每棵老樹下都要坐滿乘涼的人們。在老樹下,打打牌,下下棋,捻捻砣子,繡繡花……特別是熱浪滾燙的夏夜,大家都要走出屋子,搬條凳子,拿把扇子,拉條席子,躺到老樹底下。悠哉悠哉的,聽着蛙鳴蟬唱等風來。風婆婆,送風來,送得風來,好涼快。大風來,颳倒橋,大風去,颳倒樹……幾乎每個夜晚,都能聽到孩子們呼喚風兒嘹亮的回聲。回聲裏,感覺真的有風絲絲來。風來,歡笑聲就來。一陣陣,又一波波,直到“天階夜色涼如水”。

秋來,落葉紛飛,天地金黃。不只是好看,更多是能帶給人們一些實惠。那時,家家多土灶。烙煎餅,熬稀飯,煳山芋……每頓飯都離不開那些枯枝老葉的恩賜。最喜用鐵絲或竹籤去穿拾那些落葉了,一串一串舉過頭頂,就像我們長出的翅膀,雞毛撣子似的迎風招展。每個清晨和傍晚,都能撿拾得充充實實又愜愜意意。待葉子落盡,還要昂着頭呆坐在樹底下等風來,等風來把那些枯枝一節節吹下來……那是怎樣一種温暖的仰望啊!最喜那些落葉漫天飛舞的樣子,細小如眉的葉片,青黃橙紅紫,五彩斑斕。秋風裏,自然飄逸如一闋闕宋詞。片片,簇簇,朵朵,宛若天女散花。

小時候喜歡讀書,特別喜歡那些説唱的'古書。一開始讀給奶奶們聽,後來讀給大夥兒聽。在那些個無法安睡的夜晚,大家都會圍攏在辦學屋門前老楝樹下,聽我給他們讀《岳飛傳》、《楊家將》、《濟公傳》、《呼楊合兵》……回想那一個個生動的夏夜和秋涼,至今心底仍歡騰着喜悦。

那時村子裏的大小樹木,全是公家的。公家的東西,極少有人要惦記,更別説是盜伐了。那時,也很少有外來樹種入侵。村莊裏,到處都是榆槐楝柳們,它們構成了村莊一道道獨特的風景。樹林陰翳,泉水叮鈴,炊煙裊裊,好鳥亂鳴。一派和諧歡愉的景象。那時,人的單純,也像那些老樹們,很少見着貪心,只管乾乾淨淨的枝繁葉茂去。後來,田和樹一併分了人家,分得大快人心而又慌亂。後來,老樹一天天減少,一天天被取代。現在村莊裏能見到的,差不多是清一色的意大利楊了。不是説意大利楊有什麼不好,而是那個曾經被老樹蓊蓊鬱鬱覆蓋着的村莊,似乎隨着老樹的不復存在,也就失去了原先的那一份熱熱鬧鬧和蓬蓬勃勃。不只是老樹失散了,更多是人的心也失散了。村莊似乎已不再像個村莊,不只是沒了精神,更多是少了一些寄託和牽掛。蕭條裏,彷彿只留下些許的落寞。

有時,説起村子裏那些老樹的故事給孩子們聽。孩子們早已不屑,頭撥浪鼓似的搖,他們連那些老樹的名姓都不再能知曉,還指望他們會靜下心聆聽你來講故事?

現在村子裏,就只剩下一棵老楝樹了。祖父説,記事的時候,這棵老楝樹就在。現在,大約六七把粗,樹皮皸裂,有一半早就枯死,僅一枝茂盛着直往東南去。他可是村莊子裏,最古老也是最後的一棵老樹了。他斜立在原先的小學堂邊上,就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見證着這個村莊的興衰榮辱。聽説,這棵樹曾遭過十幾次雷劈。沒成想,他還能活過來,活得那麼好,而且還能年年的開着花結着果。他開出的花,朵朵晶瑩透亮,結出的果子也粒粒晶瑩透亮,而且要出奇的大。好幾回有人要出大價錢買這棵樹,説是移去城市裏做風景樹。村裏人不同意,主要是花婆婆不同意。那婆婆偏説這棵樹是她爺爺栽的,誰都別想打主意。

真要謝謝那位婆婆,因為她,這棵老楝樹才得以活下來。

小時候,最喜歡在樹下撿楝棗子玩。玩起來,有時竟忘了上課,忘了寫作業,忘了回家吃飯。我喜歡楝樹開出來的花,一窩窩,一簇簇,成團成團綻放在枝頭。色彩紫羅蘭樣,可比紫羅蘭要搭配得好,要好看得多。看着這一羣羣葳蕤盛開的骨朵兒,心裏立時就要盪漾出特別的清爽和寧靜來。那樣的一份清爽與安靜,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淡然的美好。花的香氣也極是好聞,不濃不烈不躁不澀,若暗香浮動只清清淺淺的來。

原先樹上,就有好幾窩喜鵲。不知它們,為何一直要選擇那樣的枝杈來做窩?或許喜鵲們也喜歡熱鬧,或許是它們也喜歡聽孩子們的朗朗書聲。

小時候,不喜歡聽喜鵲叫。不是它的叫聲不好聽,而是有人説喜鵲叫,會給人帶來晦氣,所以每每聽到,總要呸呸呸幾聲。有好幾回用彈弓打,用石塊擲,也沒能趕得散。祖母見我們追着喜鵲打罵,總會生氣的教導我們:喜鵲是益鳥,專挑害蟲吃。晨報喜,晚報財,中午報喜有人來。要是壞,怎麼會叫喜鵲呢?此後雖有許多收斂,可一聽到那鵲聲,似乎仍會止不住的呸呸呸。

驚訝的是,那麼多年了,樹的頂端還一直有喜鵲窩在,怕是不知換了多少代。小時候,一看到喜鵲窩就會唱: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娘在麥棵了,妻子在被窩了。現在回想起那時唱的童謠,今天好像都在一一驗證似的。如今村子裏剩下多是老人,能躥能蹦的兒子媳婦們,早都築巢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一年裏,不知有幾次才能想起回。感覺,有時人還不如喜鵲。

老楝樹下,有一間小屋。不,最多隻能算是半間。房頂的瓦,像是換了好幾茬。黑紅灰綠,雜亂着。苔痕一層層,依稀見着滄桑。聽説這所小學,二十年前就被撤併了。剛聽説的時候,心裏沒怎麼太憂傷。沒有學生了,反正早晚都得拆。今日見着一地的瓦礫和蒿草,心裏不免有一種空牢牢的失落感。

遠遠望去,那棵老楝樹,不知什麼時候起,上面早掛滿了紅綢子。有的鮮紅,有的已紫舊。莫不是,大家早就把他真的當作一棵神樹了。聽説,村子裏有了紅白喜事,似乎都要與他一起分享。那一樹的紅紅紫紫,真真像是滿樹花開了。

大老爺送葬那天,他們一家子人還圍着那棵老樹饒了三大圈呢。

聽説現在村裏人,早就把這棵樹當成心底的一份寄掛了。無論走多遠,無論在何地,都會説起這棵樹,都要想起這棵樹。每逢年節,都有人要回來看看這棵樹。這棵樹,似乎早就成了村莊的一個象徵,一個符號了。即便身在異鄉,也會覺着在最初的那個村莊裏,還有一棵樹在等着自己。

下車,奔老樹去,滿腦子都是從前歡樂的樣子。彷彿正有孩子放學歸來,一齊高高興興地跑向我。三十年前,我在這裏讀書。有事沒事,上學下學,都要往老楝樹下跑,在樹下聽故事,撂羊窩,踢毽子,玩沙包,推鐵環……圍着他玩轉一個個歡快的年少。轉眼間,彷彿早已是從前。從前,村莊裏有棵樹,樹下有個小學堂,我在哪所小學堂裏讀過書。這是很多年來,一直珍藏在我心底的一份美好,也是我經常跟別人炫耀起的一段話題。

雜草和瓦礫縱橫着,沒有路可以走過去,這裏似乎被遺忘了很久。門緊鎖着,鎖似乎早就鏽蝕。明明知道沒有人,近前偏要噹噹噹地敲幾下。那半間房,看去好像還是就着原先的老牆跟翻繕修葺的。側面看過去,仍有大塊的石基參差的伸出來。想起來了,這地早年就是老師們辦公的地方。最東那一間,是當年花老師的寢室。小屋門前有一席地,掃得乾淨。牆根,四五盆花草,似乎才開罷。窗下一溜,是幾盆忘憂草和菊,早被湮沒在一片草色裏。

踏着叢生的雜草,就像踩着一個個故事。小學時候的一幕幕,電影般的一節節放映來。尤記當年那個俊俏的花老師,那時她只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人特漂亮特温柔,儼如一位母親。她經常和我們一起在老楝樹下做遊戲,一起講故事。班裏好幾個學生,私下裏都叫她花姑娘,後來我也跟着叫,偏被閆主任狠狠訓斥了一頓。後來才知道,那是當年日本侵略中國時,常發出的淫邪叫聲:花姑娘的,咪西咪西。自那之後,一直沒有人再喊那混話。

小學畢業後,我就離開了那所學堂。後來,一直很少回。

聽母親説,老楝樹下住着的那個老太太,正是當年花老師。聽吧,心裏一陣驚喜。她多像那棵老楝樹啊,即便到老了,仍一直眷戀着那片土。那些飄揚的紅綢子,莫非就是大家對她最美的獎賞和答謝!

回城的時候,刻意又經過那間老屋和那棵老樹,我把一塊長長的紅綢子系掛在老楝樹最高的枝條上。然後深情地給他一個擁抱,也給花老師一個擁抱。回眸,有太多的不捨。花老師和那棵老楝樹,多像我村莊的魂魄啊!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昭示着,村莊曾經的一份寄望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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