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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與《長恨歌傳》比較談

《長恨歌》與《長恨歌傳》比較談

《長恨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一首長篇敍事詩。全詩形象地敍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下面小編為大家帶來《長恨歌》與《長恨歌傳》比較談,希望大家喜歡!

《長恨歌》與《長恨歌傳》比較談

唐憲宗元和元年(806),三十五歲的白居易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登第,授盩厔(今陝西省周至縣)尉,在這裏結識了陳鴻與王質夫。這年的冬天,三人同遊仙遊寺,談及唐玄宗李隆基與楊貴妃的故事,應朋友之邀白居易寫下了千古傳誦的長篇敍事詩《長恨歌》,陳鴻又為此詩撰寫了一篇《長恨歌傳》。兩者的關係“非通常序文與本詩之關係,而為一不可分離之共同機構”(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長恨歌》),然而千百年來卻只有《長恨歌》膾炙人口,甚至當時的妓也因為能吟誦《長恨歌》一詩而身價倍增(見白居易《與元九書》),陳鴻的《長恨歌傳》實難與之分庭抗禮。《長恨歌》以其標格卓異的風姿贏得了古今無數的讀者,“一篇《長恨》有風情”(白居易《續集拙詩成一十五卷》)不僅是作者的自我肯定,也道出了眾多讀者的心聲。當然,作為唐傳奇,陳鴻以史學家身份創作的《長恨歌傳》也具有它的獨特風格和一定的文學價值。在此,筆者就來淺談一下兩篇作品的相同點與不同點。

一、 相同點:

1、故事情節大致相同,同是寫半個世紀前歷史題材,並且是歷史上非常著名的人物即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

《長恨歌》按其情節發展,可分四個大的段落:第一段從““漢皇重色思傾國”至“盡日君王看不足”,寫楊貴妃進宮並得到唐玄宗的專寵。第二段從“漁陽鼙鼓動地來”至“回看血淚相和流”,寫安史之亂給李楊的愛情造成悲劇的結局。第三段從“黃埃散漫風蕭索”至“魂魄不曾來人夢”,寫貴妃死後唐玄宗刻骨銘心的思念。第四段從“臨邛道士鴻都客”至“此恨綿綿無絕期”,寫楊貴妃化仙后託道士將信物、密誓歸報上皇,表述她綿綿無盡的相思。

《長恨歌傳》則可分為五段:第一段從開頭至“其為人心羨慕如此”,敍開元中,唐玄宗寵幸楊貴妃,冊封她為貴妃。第二段從“天寶末”至“竟就絕於尺組之下”。寫安祿山反叛,玄宗幸蜀,楊貴妃在馬嵬坡被六軍縊死。第三段從“既而玄宗狩成都”至“杳不能得”,寫等到戰亂平息,玄宗回京,思念貴妃。第四段從“適有道士自蜀來”至“南宮宴駕”,寫玄宗派蜀山道士招魂,道士於仙山中遇到貴妃,貴妃拿玄宗以前賜給她的鈿盒、金釵等作為信物,玄宗睹物傷情,心中哀痛,不久就謝世了。第五段從“元和元年冬十二月”至結束,寫明瞭

《長恨歌》的題材來源及其全詩。

從上面兩篇作品的段落內容來看,除《長恨歌傳》的第五段以外,兩篇作品都寫到:貴妃進宮得專寵,安史之亂玉環之死,明皇刻骨銘心的思念和化仙后的貴妃託道士敍不盡的綿綿相思之情。所以説它們的故事情節大致相同。

2、 主題思想大致相同,其中對李楊愛情的描寫客觀上反映了封建帝王的荒淫誤國,因此都含有諷刺意味。從陳鴻對貴妃的態度即既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又指出她給國家、人民帶來的巨大災難,把國家禍亂的責任推倒女人身上,可以得出《長恨歌傳》的主題為“懲尤物,窒亂階,垂於將來者也。”那麼白居易的《長恨歌》,尤其在詩的前半段,露骨地諷刺了唐明皇的荒淫誤國,劈頭第一句就用““漢皇重色思傾國”提出,接着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憐光彩生門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諷刺是極明顯的。即使在詩的後半段,白居易在歌頌與同情中仍暗含諷意,如詩的結尾兩句,便暗示了正是明皇自己的重色誤國造成了這個無可挽回的終身恨事。

3、都注重人物形象的塑造,尤其是貴妃的形象,生前與死後,外在與內在,始終保持着完整統一。

在兩篇作品的前半節,作者除了正面描寫了貴妃的動人的儀容,都用了襯托手法,“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雖有三夫人,九嬪,二十六世婦,八十一御妻,暨後宮才人,樂府妓,使天子無顧盼意。”側面表現貴妃的美貌。那麼再看對仙宮楊太真形象和心理的描寫:她生活在虛無飄渺、彩雲繚繞的仙山,周圍是風姿綽約的仙子,單就這環境已把她襯托得飄飄欲仙,更何況是“冠金蓮,披紫綃,佩紅玉,曳鳳舄”,“雪膚花貌”,“雲髻半偏”,一副豔麗的容貌,讓讀者在欣賞時形成無比美好的審美影象,這種美好的容貌藴涵着一種美好的感情:她雖然已經成仙,超越了生死,但她對為人時的愛情仍然是堅貞如一。兩篇作品都通過太真“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追求,對“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的信念,和對“自悲曰:‘由此一念,義不復居此。復墮下界,且結後緣。或為天,或為人,決再相見,好合如舊’。”均表現了她對人間愛情的堅貞和延續。可以説兩位作者對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非常成功的。

二、 不同點

1、 題材不同:

《長恨歌》是白居易感傷詩中的一篇敍事長詩,屬詩歌;而《長恨歌傳》是唐傳奇,屬於小説,具有小説的三要素。

不同的文體的特點決定了《長恨歌傳》用的是敍述語言,《長恨歌》用的是抒情語言。如貴妃入宮、受寵、慘死這些主要情節,《長恨歌傳》基本上用客觀的調子來敍述,即使是在仙界見到道士也寫的現實、具體。而《長恨歌》則具有濃郁的抒情意味,富有浪漫色彩,無論是貴妃入宮還是李楊歡娛、玄宗相思、貴妃致詞,都顯得纏綿悱惻,迴腸蕩氣。

在《長恨歌傳》中,從“唐開元中,泰階平,四海無事。”到“天寶末,兄國忠盜丞相位,愚弄國柄。及安祿山引兵向闕,以討楊氏為詞。”,從“明年,大赦改元,大駕還都。”到“其年夏四月,南宮宴駕。”最後到“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樂天自校書郎尉於盩厔。”每一具體時間交代清楚後,都具有小説的三要素,相應地寫到人物、故事情節和環繞背景。即在寫作手法上,《傳》作為小説語言,如上所述,交代具體,故事的來龍去脈很清楚,彌補了《歌》的不足。

如果説中國小説發展到唐代,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小説與詩歌相輔而行,詩人與小説家相互協作,白居易寫了《歌》,陳鴻就寫了《傳》這樣的唐傳奇,那麼詩歌,從古代的敍事詩到唐代中期也有着逐漸抒情化的變化,在這過程中,白居易是一個代表性詩人,他的《長恨歌》就是這方面最傑出的作品。抒情性貫穿於這首詩的始末,尤其是後半部分,更是用抒情性的細節描寫揭示人物的內心世界,其力度震撼人心。特別是在“含情凝睇謝君王”以下,全詩進入感情的高潮,貴妃哀婉動人的寄語,在“唯將舊物表深情”的襯托下更顯得情真意切;“天上人間會相見”又憧憬於未來,綿綿長恨與希望之光的疊映豐富了悲劇的內涵,最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總之,在這首長詩中,詩人把抒情滲進情節,把敍事轉化為抒情,客觀對象和主觀評價完美的統一起來,突出了愛情主題,表現了一種對愛情的審美理想。

2、 對題材的處理不同:

《傳》重在生前李楊歡娛及死後道士招魂,而《歌》除了以上兩部分外,尚有玄宗避難途中回到宮中後刻骨相思,“聖主朝朝暮暮情”刻畫出玄宗如影隨形的相思;“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詩人通過虛擬的藝術處理,提煉出情人的典型動作,使詩中所讚美的“情”獲得普遍的意義。總之,這一部分的情景交融,心理、細節的描寫非常精彩,而且至關重要,使《歌》染上濃厚的悲劇色彩。而在《傳》中,從“時移事去”到“杳不能得”僅四句,寥寥數句作為過渡,讓玄宗、讓讀者,均不能盡興。

3、 感情傾向不同:

《傳》的諷刺意味更強,如玄宗“政無大小,始委於右丞相”,“以聲色自娛”,貴妃“才智明慧,善巧便佞”,以及楊氏家族的門户光彩,當時的歌謠都交代得較具體、充分。而《歌》中只在第一部分用典雅含蓄的筆調寫貴妃入宮受寵等語涉諷刺,一方面表明玄宗愛得荒唐糊塗,但也不排除愛得熱烈專一。尤其《歌》用三分之二的篇幅寫玄宗的相思之苦,詩的客觀效果是同情遠遠地超過了諷刺,讀者往往深愛其“風情”,而忘記了“戒鑑”,這不僅因為作者對明皇的看法存在着矛盾,而且和作者在刻畫明皇相思之情上着力更多也很有關係。這樣就帶來了主題的多義性,歷來就有諷刺説、同情説、雙重主題説。

尤其是在陳鴻的《長恨歌傳》中就明確指出玄宗“詔高力士潛搜外宮,得弘農楊玄琰女於壽邸”是為霸佔子媳的醜行,而白居易為了更好地把李楊的愛情寫得空靈一些,詩人用“養在深閨人未識”一句將玄宗幃薄不修的醜行一筆帶過,為以後二人感情的發展佈置下純潔的背景。兩相比較,感情判然,白居易對唐玄宗的迴護更不待言。詩人巧妙地抓住了這一人們熟知的素材,有意將其中“情”的因素加以放大,剪去一些不必要的有可能破壞全詩主旨的枝蔓,用含蓄精煉的筆法描述二人從相聚到分離的生活。

又如,在寫貴妃之死時,陳鴻描寫的較細,並直接點出“請以貴妃塞天下怒”,而白居易用簡潔而同情的筆墨寫到“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詩人對李楊的惋惜之情溢於言表。“無奈何”三字就説盡了楊貴妃無罪而死的百般因素。這樣重要情節做了這樣簡潔的處理,説明詩人不是在再現歷史事件的原貌,而是交代悲劇結局的過程,因為只有這樣的悲劇結局,才能引出詩的後半部分,而且是更為重要的那半部分。

4、從人物形象和景物描寫來看,《歌》善於運用氣氛渲染、美的比喻、美與媚的結合,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生動、鮮明。白居易那如椽大筆將這個故事的人物刻畫得惟妙惟肖,高人一籌。尤其是詩中的景物描寫,將“長恨”的心情與悲慟的神情融為一爐,移情入境是“化景物為情思”的典範之作。《傳》在這方面就遜色多了。

5、從文學史地位看,《歌》彌補了中國敍事詩的不足,開啟市民文學的先河,它是抒情與敍事結合的典範,它不僅吸收傳統抒情詩的營養也得益於唐傳奇的啟示。可以説《傳》與《歌》相得益彰。但是《歌》比《傳》的藝術成就高,影響面上也廣些。

《傳》除了對於一些文學研究者和具有一定文學基礎的人,對於大多數人來説還是屬於鮮為人知的作品,而《歌》卻是古典詩歌中的不朽之作,從它創作問世到今天,在十二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中,始終保持着高度的審美價值,它是一首不朽的詩作,它在藝術上的成就,不同時代的讀者或同時代的不同讀者,或同一讀者在不同時期去讀,都含有不同的感受和發現。

總之,以上便是《歌》與《傳》的異同之處。其實在文學作品中寫這同一題材的作品還有宋傳奇《楊太真外傳》、元代《天寶遺事》諸宮調、《梧桐雨》雜劇、明代《驚鴻記》傳奇、清代《天寶曲史》傳奇、更有洪生寫同樣取得較高藝術成就的《長生殿》,當然不可否認,在現在與將來還會有人因不同時代的審美觀和需要,寫下這同一題材的不同類型的優秀作品,如《唐明皇》的劇本等,那麼這些同題材的作品就如同大小各異的星辰,散發出各自的光芒。雖然《歌》取得了輝煌的藝術成就,可它的光輝不會擋住《傳》的光芒,它們是相伴而行的星,在文學作品的長河中交相輝映。

三、拓展《長恨歌》與《長恨歌傳》的文章賞析

①《長恨歌》賞析

在這首長篇敍事詩裏,作者以精煉的語言,優美的形象,敍事和抒情結合的手法,敍述了唐玄宗、楊貴妃在安史之亂中的愛情悲劇:他們的愛情被自己釀成的叛亂斷送了,正在沒完沒了地吃着這一精神的苦果。唐玄宗、楊貴妃都是歷史上的人物,詩人並不拘泥於歷史,而是藉着歷史的一點影子,根據當時人們的傳説,街坊的歌唱,從中蜕化出一個迴旋曲折、宛轉動人的故事,用迴環往復、纏綿悱惻的藝術形式,描摹、歌詠出來。由於詩中的故事、人物都是藝術化的,是現實中人的複雜真實的再現,所以能夠在歷代讀者的心中漾起陣陣漣漪。

全篇分為三部分:開篇至“驚破霓裳羽衣曲”是第一部分,詩人用三十二句的篇幅來寫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愛情生活,並講述了由此帶來的荒政亂國的情形及安史之亂的爆發;第二部分從“九重城闕煙塵生”到“魂魄不曾來入夢”,共四十二句,寫楊貴妃在馬嵬驛兵變中被殺,以及此後唐玄宗對她的思念; “臨邛道士鴻都客”至結尾,是全詩的最後一部分,講道士幫唐玄宗到仙山尋找楊貴妃。

詩人開篇即借“漢皇重色思傾國”一句,交代了唐朝禍亂的原因,揭示了故事的悲劇因素。看來很尋常,好像故事原就應該從這裏寫起,不需要作者花什麼心思似的,事實上這七個字含量極大,是全篇綱領,它既揭示了故事的悲劇因素,又喚起和統領着全詩。後面之事皆由此而來。之後詩歌逐步展開,層層敍述:先講唐玄宗重色,百般求色之後,終將“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貴妃攬入懷中。接着,對楊貴妃的美貌進行刻畫,寫出她如何的嫵媚,並因此得寵於後宮之中。“姊妹弟兄皆列土”,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楊家因楊貴妃而變得權勢逼人,不可一世。得到楊貴妃的唐玄宗,過上了縱慾、行樂的生活,終日沉迷於歌舞酒色之中,以至於“從此君王不早朝”。詩人對此進行了反覆地渲染,從而點明安史之亂爆發的原因。這一部分是整個愛情悲劇的基礎,是“長恨”的內因之所在。“詩人通過這一段宮中生活的寫實,不無諷刺地向我們介紹了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一個重色輕國的帝王,一個嬌媚恃寵的妃子。還形象地暗示我們,唐玄宗的迷色誤國,就是這一悲劇的根源。

在這出愛情悲劇中,楊貴妃的死是個關鍵情節。詩人具體的描述了安史之亂髮生後,皇帝兵馬倉皇逃入西南的情景第二部分,特別是在這一動亂中唐玄宗和楊貴妃愛情的毀滅。這正是楊貴妃致死的原因所在。“六軍不發”,要求處死楊貴妃,説明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寵愛、迷戀已經引起公憤。這裏,詩人用六句話對二人的生離死別進行了描寫:“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悲傷之情溢於言表。特別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詩人用細膩的筆觸,把玄宗那種極不忍割愛但又欲救不能的內心矛盾和痛苦心情形象的表現出來。

楊貴妃死後唐玄宗的相思之苦,詩人並未直接描寫,而是抓住人物精神世界裏揪心的“恨”,來抒發婉轉淒涼的相思之情。從“君臣相顧盡沾衣”至“魂魄不曾來入夢”:寫唐明皇在時局穩定後從蜀地回京城,路經馬嵬坡勾引傷心事。返京以後,更是觸景傷情,無法排遣朝思暮想的感傷情懷。回宮以後物是人非,白天睹物傷情,夜晚“孤燈挑盡”不“成眠”,日思夜想都不能了卻纏綿悱惻的相思,寄希望於夢境,一生一死分別了多少月:“魂魄不曾來入夢”。“長恨”之“恨”,動人心魄。

從“臨邛道士鴻都客”至詩的末尾,寫道士幫助唐玄宗尋找楊貴妃。詩人採用的是浪漫主義的手法,忽而上天,忽而入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後來,在海上虛無縹緲的仙山上找到了楊貴妃,讓她以“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的形象在仙境中再現,殷勤迎接漢家的使者,含情脈脈,託物寄詞,重申前誓,照應唐玄宗對她的思念,進一步深化、渲染“長恨”的主題。詩歌的末尾,用“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結筆,點明題旨,迴應開頭,而且做到“清音有餘”,給讀者以聯想、回味的餘地。

《長恨歌》首先給我們藝術美的享受的是詩中那個宛轉動人的故事,是詩歌精巧獨特的藝術構思。全篇中心是歌“長恨”,但詩人卻從“重色”説起,並且予以極力鋪寫和渲染。“日高起”、“不早朝”、“夜專夜”、“看不足”等等,看來是樂到了極點,像是一幕喜劇,然而,極度的樂,正反襯出後面無窮無盡的恨。唐玄宗的荒淫誤國,引出了政治上的悲劇,反過來又導致了他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悲劇的製造者最後成為悲劇的主人公,這是故事的特殊、曲折處,也是詩中男女主人公之所以要“長恨”的原因。過去許多人説《長恨歌》有諷喻意味,這首詩的諷喻意味就在這裏。馬嵬坡楊貴妃之死一場,詩人刻畫極其細膩,把唐玄宗那種不忍割愛但又欲救不得的內心矛盾和痛苦感情,都具體形象地表現出來了。由於這“血淚相和流”的死別,才會有那沒完沒了的恨。隨後,詩人用許多筆墨從各個方面反覆渲染唐玄宗對楊貴妃的思念。但詩歌的故事情節並沒有停止在一個感情點上,而是隨着人物內心世界的層層展示,感應他的景物的不斷變化,把時間和故事向前推移,用人物的思想感情來開拓和推動情節的發展。唐玄宗奔蜀,是在死別之後,內心十分酸楚愁慘;還都路上,舊地重經,又勾起了傷心的回憶;回宮後,白天睹物傷情,夜晚輾轉難眠。日思夜想而不得,所以寄希望於夢境,卻又是“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詩至此,已經把“長恨”之“恨”寫得十分動人心魄,故事到此結束似乎也可以。然而詩人筆鋒一折,別開境界,藉助想象的彩翼,構思了一個嫵媚動人的仙境,把悲劇故事的情節推向高潮,使故事更加回環曲折,有起伏,有波瀾。這一轉折,既出人意料,又盡在情理之中。由於主觀願望和客觀現實不斷髮生矛盾、碰撞,詩歌把人物千迴百轉的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故事也因此而顯得更為宛轉動人。

《長恨歌》是一首抒情成分很濃的敍事詩,詩人在敍述故事和人物塑造上,採用了我國傳統詩歌擅長的抒寫手法,將敍事、寫景和抒情和諧地結合在一起,形成詩歌抒情上回環往復的特點。詩人時而把人物的思想感情注入景物,用景物的折光來烘托人物的心境;時而抓住人物周圍富有特徵性的景物、事物,通過人物對它們的感受來表現內心的感情,層層渲染,恰如其分地表達人物藴蓄在內心深處的難達之情。唐玄宗逃往西南的路上,四處是黃塵、棧道、高山,日色暗淡,旌旗無光,秋景淒涼,這是以悲涼的秋景來烘托人物的悲思。在蜀地,面對着青山綠水,還是朝夕不能忘情。蜀中的山山水水原是很美的,但是在寂寞悲哀的唐玄宗眼中,那山的“青”,水的“碧”,也都惹人傷心。大自然的美應該有恬靜的心境才能享受,他卻沒有,所以就更增加了內心的痛苦。這是透過美景來寫哀情,使感情又深入一層。行宮中的月色,雨夜裏的鈴聲,本來就很撩人意緒,詩人抓住這些尋常但是富有特徵性的事物,把人帶進傷心、斷腸的境界,再加上那一見一聞,一色一聲,互相交錯,在語言上、聲調上也表現出人物內心的愁苦悽清,這又是一層。還都路上,“天旋地轉”,本來是高興的事,但舊地重過,玉顏不見,不由傷心淚下。敍事中,又增加了一層痛苦的回憶。回長安後,“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白日裏,由於環境和景物的觸發,從景物聯想到人,景物依舊,人卻不在了,禁不住就潸然淚下,從太液池的美蓉花和未央宮的乖柳彷彿看到了楊貴妃的容貔。展示了人物極其複雜微妙的內心活動。“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從黃昏寫到黎明,集中地表現了夜間被情思縈繞久久不能人睡的情景。這種苦苦的思戀,“春風桃李花開日”是這樣,“秋雨梧桐葉落時”也是這樣。及至看到當年的“梨園弟子”、“阿監青娥”都已白髮衰顏,更勾引起對往日歡娛的思念,自是黯然神傷。從黃埃散漫到蜀山青青,從行宮雨到奏凱迴歸,從白日到黑夜,從春天到秋天,處處觸物傷情,時時睹物思人,從各個方面反覆渲染詩中主人公的苦苦追求和尋覓。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到夢中去找;夢中找不到,又到仙境中去找。如此跌宕迴環,層層渲染,使人物感情迴旋上升,達到了高潮。詩人正是通過這樣的層層渲染,反覆抒情,迴環往復,讓人物的思想感情藴蓄得更深邃豐富,使詩歌“肌理細膩”,更富有藝術的感染力。

②《長恨歌傳》賞析

《長恨傳》先講述開元時楊妃入宮、迄天寶末年縊死於馬嵬坡的始末;後寫唐玄宗自蜀還京,思念不已,方士為之求索楊貴妃魂魄,見之於海上仙山,貴妃乃為言天寶十載七夕與玄宗盟誓之事。後段敍述為前此唐人詩文中所未見,當是不得之於民間傳聞;描寫也相當細緻。篇中對玄宗晚年的縱情聲色、政治腐敗有所暴露,即如楊貴妃是玄宗從其子壽王府邸取來一節亦直書不諱。篇末議論,則歸之於“懲尤物,窒亂階,垂於將來”。此傳與《長恨歌》相輔而行,流傳頗廣。北宋時樂史撰長篇傳奇《楊太真外傳》,曾取材於此傳。後世演為戲曲者尤多。其中以元代白樸《唐明皇秋夜梧桐雨》雜曲及清代洪昇《長生殿》傳奇最為著名。

《長恨傳》反映的是由一個帝王愛情故事引發的深刻思考和一系列認識。其思想價值的豐富性遠遠超出當代學者們所謂“揭露了封建帝王的奢靡腐化、荒淫誤國”的評價。

第一,由情感範疇進入思想層面,留給人們藉助歷史思考國家政治命運的廣闊認識空間。與《長恨歌》相比,小説拓寬了視野,由楊貴妃追溯到元獻皇后,特別是武惠妃的惑主亂政,揭示了玄宗耽色誤國的歷史必然;拓深了題材,把美人專寵與奸佞專權聯繫起來,把愛情題材上升為重大政治題材,以帝王后宮生活為線索,展示了中國歷史上最強大的封建王朝最強盛的時代在同一帝王手中從治到亂、由盛轉衰的歷史畫卷在作者看來,李楊愛情的破滅與盛唐氣象的崩頹互為表裏,而比起李楊只為自己的愛情,封建王朝的輝煌不再,才是真正值得痛悼的“長恨”。小説或隱蔽或公開地列舉了開元盛世與玄宗沉溺聲色、武患妃隆寵與李林甫專權、楊氏權傾天下與安祿山造反等一系列因果聯繫,明確提出了“懲尤物,窒亂階”的政治命題,關注的焦點由個人的不幸轉為國家的悲劇,不是抒發同情、歎惋等個人情懷,而是表達治國理亂、愛國憂時的族羣意願和思想,為人們提供了認識歷史、關心現實的素材、思路和視角,在帶給人們審美愉悦的同時,更引發人們如何去關心和把握國家命運,避免悲劇重演的深刻思考。

第二,提出美色禍國的思想,在當時及其後來產生了深遠影響。類似於女子禍國的認識,自商周以來即已有之,但是作為一個鮮眀的思想觀點提出卻始於中唐時期,發端於陳鴻的這篇小説。白居易在《胡旋舞》《李夫人》《古冢狐》等諷喻詩中都明確表達了女色害人覆國的思想,而這樣的思想認識不見於元和之前,卻屢見於元和之後,足以説明是接受了陳鴻影響之後才有的思想。元稹《鶯鶯傳》中張生關於“天命尤物”的議論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社會對女色禍國論的認同。而小説這一思想觀點在唐以後的影響,更是超越了文學範疇,向政治和歷史領域延伸,成為中國封建社會中後期一個頗為流行的歷史觀點。由北宋名臣歐陽修、宋祁等主持編撰的《新唐書》,在《玄宗紀》後的史臣贊中就十分肯定地評論道:“鳴呼女子之禍於人者,甚矣。自高祖至於中宗,數十年間再罹女禍,唐祚既絕而復續,中宗不免其身,韋氏遂以滅族。玄宗親平其亂,可以鑑矣,而又敗以女子。“清人沈德潛在《舊唐書·張九齡傳》後也按曰:“武患妃陷太子事,此玄宗治亂之關。“

《長恨傳》是根據歷史與傳聞加工寫成的,同時具備了歷史與傳聞的雙重特點,即史家筆法與虛構。在《長恨傳》中兼有敍述的兩種基本形態:概述和場景,前半部分(楊妃死之前)主要概述楊妃生前與明皇相遇相愛,受專寵,死於尺組之下的過程;後半部分(楊妃死後)主要是對道士索貴妃魂魄故事的詳盡描寫。兩種敍事形態的結合既避免了文本閲讀的疲勞,又將兩種思想情感融會貫通。

《長恨傳》是一部傳奇小説,與《長恨歌》相比,具有不同的感情色彩,尤其是在文章中對於“恨”與“愛”的使用愈加耐人尋味。《長恨傳》不僅描述了唐明皇的“恨”,包含了他的自悔以及自怨。雖然在小説中,作者對李隆基與楊玉環之間的愛情並不認可,對李隆基對愛情的痴迷以及至死不悟持有一種貶斥的態度,但作者仍然全面和深刻地揭示了男女之愛的本質屬性,顯露出愛情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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