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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談吃-栗子

梁實秋談吃-栗子

引導語:在家庭生活中如果再增添一點飲食文化,那麼梁實秋談吃的文字是不可不讀,我們一起閲讀下文小編收集的梁實秋談吃中的栗子。

梁實秋談吃-栗子

栗子以良鄉的為最有名。良鄉縣在河北,北平的西南方,平漢鐵路線上。其地盛產栗子。然慄樹北方到處皆有,固不必限於良鄉。

我家住在北平大取燈衚衕的時候,小園中亦有慄樹一株,初僅丈許,不數年高二丈以上,結實累累。果苞若刺蝟,若老雞頭,遍體芒刺,內含慄兩三顆。熟時不摘取則自行墜落,苞破而慄出。搗碎果苞取慄,有漿液外流,可做染料。後來我在嶗山上看見過巨大的栗子樹,高三丈以上,果苞落下狼藉滿地,無人理會。

在北平,每年秋節過後,大街上幾乎每一家乾果子鋪門外都支起一個大鐵鍋,翹起短短的一截煙囱,一個小利巴揮動大鐵鏟,翻炒栗子。不是幹炒,是用沙炒,加上糖使沙結成大大小小的粒,所以叫做糖炒栗子。煙煤的黑煙擴散,嘩啦嘩啦的翻炒聲,間或有栗子的爆炸聲,織成一片好熱鬧的晚秋初冬的景緻。孩子們沒有不愛吃栗子的,幾個銅板買一包,草紙包起,用麻莖兒捆上,熱乎乎的,有時簡直是燙手熱,拿回家去一時捨不得吃完,藏在被窩垛裏保温。

煮鹹水栗子是另一種吃法。在栗子上切十字形裂口,在鍋裏煮,加鹽。栗子是甜滋滋的,加上鹹,別有風味。煮時不妨加些八角之類的香料。冷食熱食均佳。

但是最妙的是以栗子做點心。北平西車站食堂是有名的西餐館。所制“奶油栗子面兒”或稱“奶油栗子粉”實在是一絕。栗子磨成粉,就好像花生粉一樣,幹鬆鬆的,上面澆大量奶油。所謂奶油就是打攪過的奶油(whipped cream)。用小勺取食,味妙無窮。奶油要新鮮,打攪要適度,打得不夠稠固然不好吃,打過了頭卻又稀釋了。東安市場的中興茶樓和國強西點鋪後來也仿製,工料不夠水準,稍形遜色。北海仿膳之栗子面小窩頭,我吃不出栗子味。

杭州西湖煙霞嶺下翁家山的桂花是出名的,尤其是滿家弄,不但桂花特別的香,而且桂花盛時栗子正熟,桂花煮栗子成了路邊小店的無上佳品。徐志摩告訴我,每值秋後必去訪桂,吃一碗煮栗子,認為是一大享受。有一年他去了,桂花被雨摧殘淨盡,他感而寫了一首詩“這年頭活着不易”。

十幾年前在西雅圖海濱市場閒逛,出得門來忽聞異香,遙見一意大利人推小車賣炒慄。論個賣——五角錢一個,我們一家六口就買了六顆,坐在車裏分而嘗之。如今我們這裏到冬天也有小販賣“良鄉栗子”了。韓國進口的栗子大而無當,並且糊皮,不足取。

 

讀《梁實秋談吃》有感

冰心説:“一個人應當像一朵花不論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要好的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算梁實秋最像一朵花。”讀了《梁實秋談吃》這本書,更加理解了冰心的這句話,無怪乎作家冰心評價他是才、情、趣並舉的男人中的“一枝花”。 梁實秋散文成就很高,曠達幽默,文學造詣極高的他,博古通今,談起吃來,信手拈來,體現了梁實秋的“才”。如首篇《饞》一文中,談到:“在英文裏找不到一個十分適當的字。羅馬暴君尼祿,以至於英國的亨利八世,在大宴羣臣的時候,常見其撕下一根根又粗又壯的雞腿,舉起來大嚼,旁若無人,好一副饕餮相!但那不是饞。埃及廢王法魯克,據説每天早餐一口氣吃二十個荷包蛋,也不是饞,只是放肆,只是沒有吃相。對有某一種食物有所偏好,對於大量的吃,這是貪得無厭。饞,則着重在食物的質,最需要滿足的是品味。上天生人,在他嘴裏安放一條舌,舌上還有無數的味蕾,教人焉得不饞?饞,基於生理的要求;也可以發展成為近於藝術的趣味。也許我們中國人特別饞一些。饞字從食毚聲。毚音饞,本義是狡兔,善於奔走,人為了口腹之慾,不惜多方奔走以膏饞吻,所謂‘為了一張嘴,跑斷兩條腿’。真正的饞人,為了吃,決不懶。”梁實秋從亨利八世的饕餮相、埃及廢王法魯克的貪得無厭到解釋饞的真正含義以及真正的饞人,可見梁實秋知識之豐富。我們再看他寫的食物,感情上十分坦率,沒有大家的氣派,語言平實,沒有花架子,但裏面卻有着文人那種的淵博與風雅,一棵白菜、一塊豬肉、一個湯包、一隻燒鴨、一碗豆汁兒,就可以談及典故、縱橫南北,就可以管窺這大千世界。幾乎在每一篇談吃的散文中,融入了不少典籍知識和名家詩詞,使讀者在用視覺享受美食的同時,品味着傳統文化的精髓。

1949年6月,梁實秋負笈移台,在台灣,他一方面執教,一方面勤奮地從事散文創作,很多談吃的篇章往往託物抒懷,故鄉的“魚丸”連吃三天,使他“齒頰留芬”;想起北平的烤羊肉,使他“垂涎欲滴”;“北平的醬肘子鋪賣一種炸丸子,至今回想起來還回味無窮”。梁實秋在《火腿》一文中對火腿的回憶,不僅是一種飲食需求,更多的是一種精神寄託。文章中有三處精彩的描寫,其中有一處記敍了自己在上海吃火腿的往事,“每經大馬路,輒至天福市得熟火腿四角錢,店員以利刃切成薄片,瘦肉鮮明似火,肥肉依稀透明,佐酒下飯為無上妙品。至今思之猶有餘香。”分明流露出一種懷鄉的情緒。第二處是將家鄉的火腿與台灣的火腿作對比。“台灣氣候太熱,不適於製作火腿,但有不少人仿製,結果不是粗製濫制,

便是醃曬不足急於發售,帶有死屍味;幸而無屍臭,亦是一味死鹹,與‘家鄉肉’無殊。”第三處是晚年偶然間得到一隻真的金華火腿時的精彩描寫。“金華火腿,瘦小堅硬,大概是收藏有年。菁清持往熟識商肆,老闆奏刀,砉的一聲,劈成兩截。他怔住了。鼻孔翕張,好像是嗅到了異味,驚叫:“這是道地的金華火腿,數十年不聞此味矣!”他嗅了又嗅不忍釋手,他要求把爪尖送給他,結果連蹄帶爪都送給他了。他説回家去要好好燉一鍋湯吃。”落筆於老闆的情思,其實在心絃的共鳴中,梁實秋的思鄉情結含蓄而動情地表現了出來。

梁實秋中年以後飄零到孤島,一別就是30多年,幾乎相當於自己半生的時間,再也無緣故土,只能眼望海峽對岸,遙念着母親和一雙兒女。這種情況下,當年的一雙筷子一隻碗,都易勾起他心中絲絲縷縷的感慨,帶有幾許鄉愁,體現了他的“情”。如《豆汁兒》一文中提到:“兒時夏天,梁實秋喝豆汁,總是先脱光上衣,然後喝下豆汁,等到汗落再穿上衣服。”他常説:“能喝豆汁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自從離開北平,想念豆汁兒不能自已。有一年我路過濟南,在車站附近一個小飯鋪牆上貼着條子説有“豆汁”發售。叫了一碗來吃,原來是豆漿。是我自己疏忽,寫明的是“豆汁”,不是“豆汁兒”。來到台灣,有朋友説有一家飯館兒賣豆汁兒,乃偕往一嘗。烏糟糟的兩碗端上來,倒是有一股酸餿之味觸鼻,可是稠糊糊的像麥片粥,到嘴裏很難下嚥。可見在什麼地方吃什麼東西,勉強不得。”他坦誠的説過:“自從離開北平,想念豆汁不能自已。”晚年他與北京的長女樑文茜取得聯繫後,在一封信中説:“給我帶點豆汁來!”女兒回信道:“豆汁沒法帶,你到北京來喝吧!”他才知道自己糊塗了,不禁啞然失笑。

看這本書時正值春節,每天沉浸於各種吃吃喝喝中,把各種好吃的往嘴裏送,一直覺得吃是人生的一種享受。正像梁實秋説的“饞非罪,反而是胃口好、健康的現象,比食而不知其味要好得多。”書中的每一篇篇幅不長卻食之有味,每一道美食躍然於紙上,都體現了梁實秋先生語言的幽默風趣。如在描寫車伕的粗獷吃相時寫道:“他把菜餚分為兩份,一份倒在一張餅上,把餅一卷,比拳頭要粗,兩手扶着矗立在盤子上,張開血盆巨口,左一口,右一口,中間一口!不大的功夫,一張餅下肚,又一張也不見了,直吃得他青筋暴露滿臉大汗,挺起腰身連打兩個大飽膈。”描寫細緻入微,還帶些誇張,如同漫畫一般,令人捧腹。

從《梁實秋談吃》一書中,感受到了樑先生的才、情、趣。韓少功説:‘如果説美食如今有幾個人還會去從沈從文、汪曾祺他們的散文隨筆中領略?也許,許多人覺得還不如看看眼下火爆的《舌尖上的中國》更活色生香„„” 我想,今天的我們,在提高自身的消費質量的同時,在家庭生活中再增添一點飲食文化,梁實秋談吃的文字不可不讀,此書不可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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