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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與毛驢車-散文

父親與毛驢車-散文

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了,在夢裏父親笑容可掬,我抱着他説:“我一定要好好照顧您,再也不讓您離開我了.”然後父親就真的又和我生活在一起了。可我知道這終究是夢,讓我喜讓我痛,實因內心深深地思念着我的老父親。

父親與毛驢車-散文

正趕上《鄉愁.林甸往事》向我約稿,便想寫點什麼。

鄉愁?往事?父親?這些年每每看到這樣的文章,我從不忍去讀,這不忍當中有我對父親深深地愛與愧疚,不能去碰觸,碰觸了會疼,會思念,這思念撕心裂肺。最應該寫點什麼的應該是我,而我又始終沒有提筆,總覺得任何文字的分量都不夠,不足以表達我對父親情感的萬分之一。

此刻我小心翼翼地提筆,想用有限的文字儘量追思父親於平凡中的偉岸。雖不能言盡父親對我全部的愛,但我仍願相信,天堂中的父親會有感知,知道女兒有多麼地想他,知道女兒所有的思念及感恩,寫出來的以及沒有寫出來的,父親都會看得到。

我的老家原本在內蒙古赤峯市農村,當年父親是有工作的,但微薄的收入養活不了一家老小。於是父親帶着兩個哥哥和三個姐姐逃荒來到林甸縣花園鄉永遠村,我和三哥是在林甸縣出生的。也只有我倆趕上了好時候可以參加高考了,但也正因為如此,才使父親多受了很多累,以至於70多歲時仍在供我讀書。

在花園鄉永遠村附近的幾個村屯提起父親沒有不知道的,都説老馬頭兒了不起,做豆腐供出兩個大學生。

父親很嚴肅,很少看到他笑,也不和我們説話聊天。我小時候經常有一種錯覺:父親是不是不知道我家裏有我?於是我經常故意在他眼前晃一晃,弄出點動靜。希望父親説:“哇!咱家還有一個漂亮女兒呢?”可是沒用,父親仍然不看我,只是不停地幹活。

後來哥哥姐姐們都成家單過了,家裏就剩下年邁的父親和在讀書的三哥和我。這時三哥考上了林甸一中,我在初中。家裏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了,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剛好國家政策允許做點小生意了。父親儘管沒有讀過很多書,但對形勢的理解還是很超前的呢,父親很快就決定做豆腐。於是父親四處借錢買了一輛毛驢車,這輛毛驢車成了父親的命根子。每天精心的照顧他的小毛驢,它是全家的希望,也承載着我童年的夢想和對未來的憧憬。讓父親對未來充滿信心。但當時的形勢大家都是用黃豆換豆腐,我們是見不到現錢的,所以家裏的經濟狀況並沒有得到太大的改善。

鄉村的早晨是美麗繁忙的,天剛矇矇亮便一陣雞鳴狗吠,牛馬嘶鳴,炊煙在屋頂上裊裊升起,瀰漫在鄉間的田野間。而那時候我在一片嘈雜混亂的聲音中能聽到父親趕着毛驢車沿街“豆腐——豆腐——”的叫賣聲,父親聲音洪亮,一張口全村人都能聽得見。父親仁義,豆腐做的好吃,從不摻假,純純的滷水豆腐,以至於多年以後直到現在我再也沒有吃過那樣好吃的豆腐。

但在三哥上高三我上初二那年,關乎我一家性命的小毛驢跑丟了。要知道這是我一家賴以生存的本錢呀,直到現在我仍然清晰的記得父親那着急的眼神和不知所措的樣子,記得父親心急如焚絕望的聲音。他小跑着四處尋找,荒間田野傳來父親嘶啞的呼喚。可是沒有找到,我看到有兩顆渾濁的淚從他那蒼老的皺紋裏流淌下來又被他偷偷地擦去。

從此他只能自己代替毛驢推磨,一圈又一圈,一個60多歲的老人,用身軀推完磨做好豆腐,再自己推車走遍三個村子,才能把一車豆腐賣完。經常是我學習到半夜還沒睡呢,父親便已經起牀了,那時候我家的燈經常是通宵的。冬天屋子冷,他在外間豆腐坊裏一直跺腳,每一下都像跺在我的心上,心疼父親卻又無能為力,父親每天都是從半夜爬起來一直幹到第二天晚上九點多才能上炕睡覺,每晚也就睡三個多小時的覺。在那段日子我是經常含着淚入睡的。這樣的日子持續將近兩年,直到攢夠錢又買了一頭小毛驢。驢買回那天父親異常興奮,我看見他抱着毛驢撫摸着,私語着,彷彿在説:我們家又有希望了!你可不能到處亂跑啊。

知道父親供我們讀書不容易,也時常想幫父親乾點活,可是父親從來不讓,但不善表達的父親又從不明説。有一次我放假回家看父親在屋後的地裏鏟玉米呢,我便也拿個鋤頭去幫忙,剛到那我以為父親會高興地誇我兩句,沒想到他怒氣衝衝地訓斥道:“不用你,趕緊回去。”我當時很委屈,回到屋裏見到母親就哭:“我爸罵我。”後來我母親偷偷地問父親為什麼罵我,父親説:“這麼熱的天,把她曬壞咋辦?”我雖然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但農村的活父親什麼都沒讓我幹過,到現在都五穀不分。就連結婚以後都有兒子了,回到孃家吃完飯想收拾桌子,全家人也會一起喊:放下,你不會。我也就假裝真的不會乖乖地放下,享受這隻有在父母身邊才能享受得到的幸福。

我知父親辛苦,自是格外努力。父親拼命做豆腐,我便拼命讀書。正是父親起早貪黑的叫賣聲,才為他的女兒撐起了一個美好的未來。是父親用一塊一塊的豆腐鋪就了他女兒通向未來的路。這也正是他老人家所希望看到的,女兒伏炕讀書的身影和油燈下的沉思,是解除他一天疲憊最好的良藥,喚起他繼續做下去的勇氣和信心,也是換來他偷偷的微笑和對未來的憧憬!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拿到錄取通知書時父親高興的神情,儘管仍然不動聲色,但父親那滿眼的自豪與喜悦我讀得懂。

接下來就是四處張羅學費,把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包括那頭和他相依為命的小毛驢。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以後的日子父親又將扮演毛驢的角色,可這時父親已經73歲了呀!但為了我的前途父親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我常常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但多年來父親對我的期望,如果我考不出去,在農村過的不好那也是要父親的命呀!在父親眼裏他的女兒生來就不是池中之物,一定要讓她飛翔。這是父親的夢,也是我們全家人的夢,更是我的夢!

到最後學費是湊夠了,但生活費還不足。父親説:“從泰康你大叔家走吧,你三哥上學時從他家走你大叔給了50塊錢,看看這次能不能也給點錢。”結果大叔真的沒有讓我們失望。一生要強從不求人的父親為了兒女把自尊都舍了。這件事我始終記在心裏,既感激大叔在我家困難時一次又一次的幫助,又為我帶給父親的為難感到內疚。為了報答大叔也為了還父親的心願,在我參加工作以後經常去看望大叔。我深深地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太微不足道,只能是用來安慰自己多年埋在心底的愧疚之心吧。

我上大學時父親已經70多歲了,真不敢想象一個70多歲的老人是如何掙來的錢把我大學供完的,我不敢問,心痛。但直到我畢業父親也沒有欠下一分錢外債,在當時的農村這是一個奇蹟,我好多同學都是帶着上學時欠下的外債結婚的。

如今我早已為人母,也更懂得父母親的擔當與責任,艱辛與不易。而往往是子欲養而親不在,父親離開我們已經15年了,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人能像他那樣疼愛我,不計任何回報,只求你好。

每次開着轎車出門,不自覺地就會想起父親的毛驢車,在老家的高架橋上,我也會停車伏欄遠眺,布穀鳥的叫聲讓我回想起父親的憂傷,時代變了,兒女們也都自立了,而父親卻沒能看到這一天,沒能享受到這一切。

我只有任思緒飛揚,回到從前:有家,有父母,還有那輛毛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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