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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父親的遭遇戰散文

我與父親的遭遇戰散文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讓我叫他“爹”,這個很土氣的稱呼經常引起小夥伴們的譏笑。可是我父親説:這是中國傳統的叫法,中國人不能丟掉自己的傳統。由於爹爹喜歡男孩,而對我是個女孩很不滿意,因此我經常和爹發生“遭遇戰”。有一年冬天,母親帶着弟弟妹妹回老家,我由於上學的原因跟着父親在養路工區吃飯。那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有個叔叔講了一個黃色的段子,大家都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了。父親突然對我大吼一聲,一把奪過我的飯碗,同時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從此再也不讓我到養路工區吃飯了。他容不得自己的女兒看見和聽見那些不文明的東西。

我與父親的遭遇戰散文

爹爹對我要求很嚴,吃飯不許説話,笑談不許放肆等等。我感覺他簡直要把我培養成十八世紀的貴族小姐。可是這還不夠,當遇到幹體力活兒的時候,他則要求我和男孩子一樣勇敢堅強。有一天,父親對我説:“明天是星期天,我們兩個殺豬吧。”我一聽嚇了一跳,別人家殺豬,我都躲得遠遠的,從來不敢看,他竟然……但是爹的話是不能反駁的,我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了。第二天清早起來,我趕緊燒了一大鍋開水,又幫助爹爹把家裏的肉豬捆綁起來,放置在案板上。豬拼命地吼叫和掙扎,我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爹爹拿起菜刀去殺豬的脖子,菜刀不夠鋒利,殺不死豬,豬一疼,掙扎得更厲害了,嚇得我雙腿發抖,牙齒格格得打架。爹爹對着我大叫,嫌我配合地不好。我都要急哭了,多虧鄰居大伯來幫忙,用殺豬的尖刀一下子結果了肉豬的命,我那懸着的心才總算落了地。我腿一軟,坐在了水泥地上,眼淚像暴雨一樣流個不止。給爹爹做女兒,實在是太難了啊!

父親是從農村出來的,他對土地的熱愛是根深蒂固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父親在車站邊上的荒地上種了芸豆角、蘿蔔、白菜、穀子和土豆等作物,每天下班回來,總能帶回新鮮的蔬菜,讓全家人度過了饑荒。每到秋天這個豐收的季節,父親白天上班,晚上收割。我是他的幫手,收回的穀子需要用大板車往回拉。父親在前面拉車,我在後面推。我看見父親汗流滿面,知道父親在心裏遺憾沒有男孩子幫忙,我難過極了。有一天拉白菜,我鼓起勇氣接過父親的大板車拉起來,不一會兒,肩膀就火辣辣的疼,但我對自己説:今天決不能示弱,一定要讓爹爹知道我和男孩子一樣能幹。就這樣我終於把那一車白菜拉回家。到家後,母親掀開我的肩膀一看,血都印出來了。父親卻笑了笑説:還行,不比男孩子差!那一刻,我那不爭氣的眼淚又出來了,天哪,你為什麼不把我變成一個男孩子啊?

我十四歲生日那天,父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是一根竹子扁擔。他鄭重其事地對我説:“從今天起,你就長大了,給家裏擔水的活兒就是你的了,爹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就給家裏擔水吃了。”我試着擔了半桶水,還行,沒有出洋相。父親説:“慢慢來,多練習,時間久了就習慣了。”從此以後,我就承擔了為家裏擔水的活兒,風雨無阻。

十七歲的時候,我已經成熟了。有一天身體不適,肚子疼,趁着爹爹不在家,就指揮兩個妹妹抬水。該我倒黴,當兩個妹妹抬水回來的時候,正趕上爹爹下班回來。兩個妹妹你推我搡爭吵起來,故意弄得很大動靜。爹爹二話沒説,順手拿起擀麪杖,朝着我就是三擀麪杖。頓時,擀麪杖斷了。我倒在地上,很久才爬起來。我氣憤之極,一口氣從家裏跑了出來,踏上了南下的列車,我打算離家出走。可是上車不一會兒,就被查票的叔叔趕下車。無奈之下,我硬着頭皮往家走。那時候,天已經黑了,走到離家不遠的地方,忽然聽見媽媽和爹爹吵架的聲音。原來他們是出來找我的。媽媽邊哭邊説:“如果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她這麼大的姑娘了,你一個當爹的還下重手打她,打壞了,怎麼辦?再説啦,她那麼要強,她要是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怎麼辦……”聽到這裏,我頓時淚流滿面,還是母親能理解我啊!我一個箭步衝到母親身邊,抱住母親大哭起來。

從那以後,我就認定爹爹是不愛我的,我必須早日離開這個家。於是在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來招人的時候,我義無反顧地報名走了。到達連隊以後,一直不給家裏寫信。我任性的以為,爹爹不在乎我,媽媽也不識字,寫信無用。令我想不到的是,爹爹日夜盼着我的來信,一直盼不到,擔心我出了什麼事,不到一個月頭髮都白了。後來通過戰友和同學的關係,知道了我的地址,爹爹三番五次寫信催我,我才給家裏寫了一封信,隨信寄了四十元錢。父母親接到我的信和錢,雙雙落下了眼淚。這一切都是我事後才知道的,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莫及!

後來我考上大學離開了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父親真是為我而驕傲了一陣子。他對鄰居説:“一中去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走了百十號人,只有我閨女一個人考上大學,自己闖出來了,那是百裏挑一啊!”自豪的心情溢於言表。可是鄰居大爺説:“只可惜啊,是個丫頭,上完大學就該嫁人了,培養個大學生也是人家的媳婦,這要是個兒子那該多美啊!”我爹聽了,頓時就感覺矮人一頭了,回來對我媽説:“閨女談對象了嗎?我醜話説到這,閨女結婚的時候,婆家必須拿出閨女這幾年上大學的花費錢來,不然我不是白白為婆家培養了大學生媳婦嗎?”

結果我結婚的時候,父親真的向婆家提出了500元的彩禮錢。不巧的'是,我的婆家養了一窩兒子,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哪裏有500元錢啊?我本人也不願意要這份彩禮,我對爹爹説:“誰説我出嫁以後就不是張家的人了?第一,我每月會按時寄錢回來的;第二,我的兒子會跟着我姓張的。”爹爹大聲吼道:“此話當真?”我説:“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從此我每月拿出百分之三十的工資寄給爹爹,兒子出生以後也姓張,爹爹心裏才舒服了一點兒。

在爹爹的子女中,我排行老大,雖然出嫁了,我仍然承擔着老大的責任,每一個弟弟妹妹結婚,我都要給予資金支持,那些年我收入比較低,一個月就200元工資,妹妹結婚我寄100元,弟弟結婚我寄200元,每月給爹爹寄50元,過年過節要給爹爹和媽媽寄禮物和錢。這樣一來,我的生活水平就壓得很低。即使這樣,我從來也不爽約,而是隨着自己工資的提高給爹爹的錢也在不斷地增加,就這樣一直堅持了33年。我的工資收入從最初的50多元一直漲到現在的6000多元,給爹爹的錢也在不斷地增加,我要讓爹爹感覺到培養一個女兒和培養一個兒子是一樣的。爹爹一輩子受窮受怕了,我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叫爹爹不被金錢困住。

2007年爹爹病重,我第一次給爹爹寄了7000元錢,讓爹爹有錢看病。爹爹寫信來對我説:“30多年了,你一直信守當初的承諾,爹爹感到養你這樣的女兒,和養一個兒子是一樣的,如果有來生,爹爹還要養你做女兒。”看了這封信,我像小時候一樣淚如雨下。

其實,爹爹在我36歲當了大學講師以後,就再也沒有嫌棄過我是女孩了,為了讓父親以我為榮,我盡最大的努力去工作、去學習,總是給父親帶來快樂。在大學任教期間我寫了不少教科書,我把這些印着我名字和個人簡介的書籍寄給爹爹看。爹爹退休以後回到太行山老家,每當收到我寄來的書,他都驕傲地對村裏人説:“這是我閨女寫的書,上面還寫着她是咱們阜平縣的人呢!”其實我知道爹爹根本看不懂我編寫的那些大學教材,我就是想告訴爹爹我在努力地工作,沒有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僅此而已。

本來,我以為對於爹爹的養育之恩,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報答,可是在爹爹病危的日子裏,我不遠千里回到故鄉,看見病牀上骨瘦如柴的爹爹,我抱愧得無以復加。爹爹病成這樣,圍繞在爹爹周圍伺候的都是弟弟妹妹,爹爹連一口水也沒有喝過我的。如果指望着我來孝順爹爹,爹爹不是病死而是早已經餓死了!我出的那點錢連一個保姆都請不到,真正孝順爹爹的還是弟弟妹妹,我這麼多年以來都在玩花架子!悔恨之際,我整理了爹爹的回憶錄和日記,以爹爹的口吻寫了一篇18000字的回憶錄,回憶了爹爹在抗日戰爭中打鬼子的故事。我還準備寫寫爹爹養育我們七個子女的艱苦歷程,讓我和我們的後代永遠不要忘記爹爹和他們那一代人的歷史

最近我常常想,正因為爹爹對我要求嚴格甚至是苛刻,才激起了我不服輸的勁頭,才使我什麼事情都不甘心落後。這也是我前進的動力。我應該感謝爹爹對我的激勵。每當父親節的時候,我都很傷心,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對父親表示感恩了,父親離開我們已經九年。讓我對着漫天的羣星喊一聲:父親,來世我還要做您的女兒,謝謝你今生今世的諄諄教誨!我想,父親就在那羣星璀璨的天堂,一定會聽得見。

標籤: 父親 散文 遭遇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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