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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老去的日子的情感散文

那些老去的日子的情感散文

村後通往大田地的一條土路,帶子一般伸展着。兩排粗壯的白楊像一股綠色的風,呼呼地跑來時,唰啦唰啦囈語。抬起頭看瓦藍瓦藍的天空,蕩着笑聲的日子飛遠了。留下深深的車轍痕跡,羊蹄印子,馬掌丁兒散落着。還有隻能走貓步的毛毛道,三個少年娃娃排隊回家的情景,鳥兒都唧唧喳喳地跟着。

那些老去的日子的情感散文

村莊的房子擠在一起,像踮起腳丫看戲似的,大個子小個子,參差不齊地瞪眼睛,腦後炊煙繚繞。偶爾,扛鋤頭挎筐的漢子走出來,後面還搖晃着一隻小花狗。家家的門縫飄香,躲在茅屋裏聽一會兒,漿洗被單的棒槌聲此起彼伏,從吊窗裏冒出來,清脆洪亮。葉子住後院,枝子住左家。她倆與我同齡,都是乖乖女兒樣的孩子。背柴時,我們比着,蒲草垛顫悠悠地壓着三個娃娃爬坡。扯南瓜秧是有趣的,一片地的枯秧子都粘在一起,像拽三條大蟲一樣,轟轟隆隆地穿過自家小院子門,又掠過便道,驚得媽媽慌張地探出頭來看。三個娃娃長在一起,媽媽們像約好了似的,每個人給做一條肥大的紅布短褲,神氣地穿起來玩耍一個夏天。夏天的每一個夜晚是那麼明淨温和,三個娃娃手拉着手,看半個月亮掛在老榆樹梢上,銀亮銀亮地眨眼睛,斑駁的光線披在肩頭,穿在腳丫上,像手一樣輕輕地掠過臉頰。我們東奔西跑,喊叫着,笑鬧着,躺在温熱的土地上,從來不知疲倦。直到家門口傳來呼喚聲,媽媽們收風箏線了,回家吧。

皚皚白雪給村莊穿上襖了,暖暖地看寒風拍打衣襟。枝子的頭髮剪短了,像蘿蔔纓子。葉子紮起羊角辮兒,我呢,用膠筋兒牢牢地綁住頭髮,弟妹們揪啊,拽呀,一絲不亂。快過年了,葉子穿上了紅花綠葉的新衣裳,口袋裏鼓鼓的`包米花兒。枝子嗚嗚噎噎,她媽媽到房後抱柴禾,大雪壓塌了柴垛頂,厚厚的雪苫子呼嗵落下來,實實地蓋住了枝子媽媽,也奪走了枝子媽媽。枝子哭得眼睛像紅鈴鐺,摟着弟妹們依偎在窗前低泣,窗花凋謝了,森林流淚了,枝子沉默了。

三個女孩長在素色寡淡的村莊裏。葉子俊俏,早早地有人相中了,領着女婿向大家誇耀。我離家求學時,枝子正像媽媽一樣,護着弟妹,張羅着給大弟説媳婦。我們的歡笑聲被日子偷走了,落了單兒,喊叫聲也孤獨了。枝子等到最小的妹妹出嫁了,才跟着一個賣貨郎到伊春的大山裏過日子。那一年回家小住,正碰上枝子回孃家,和她抱在一起,樂得流出眼淚。她在山裏搬木頭,採山貨,養蜜蜂,什麼活都幹。一個乾乾瘦瘦的小丫頭蔫蔫地躲在衣角下。枝子在熬日子,曾欣喜地講述:有一次蒸牛肉餡包子,早晨吃一頓,包起來帶到山裏幹活,中午吃一頓。晚上回來,熱熱剩下的,又吃一頓,要是天天都吃牛肉包子多好!説着話時,眼睛亮亮的。

葉子跟那個男人走了,好多年沒消息。我匆匆地過自己的日子,帶學生,講課,養小娃娃。有一天早晨,正梳頭髮,突然發現鬢角處幾根白髮冒出來,驚呼地叫孩子他爸,那位淡淡地説:我早發現你有白頭髮了,還以為自己多麼年輕呢,以後幹活時悠着點吧!一時語塞。看鏡子裏的自己,一會兒變了枝子,一會兒變了葉子,心想,她們有白頭髮也是少白頭吧!

到超市買青菜,站在小山似 的青菜堆旁,後背被捅了一下。“嗨,又來買菜!”“啊?葉子……”綠毛衣紅圍裙,膠皮手套上粘着菜葉兒,大眼睛紅潤潤的。“我看見你好幾次了,都沒打招呼,想在一邊看你的樣子!”“壞蛋!我做夢都沒想到你在這兒!”我眼睛模糊了。葉子不説話,拉起我走到一旁,動手揀着青椒和豆角,揀夠了,走到計量台前過秤,麻利地塞到我手裏。小聲説:這些都是處理的“硬傷菜”,鮮着呢,買回就吃吧。説着,忙碌的身影消失在人羣裏了。

今冬的雪大,一場接着一場。走在路上,雪花紛紛貼上臉頰,涼絲絲的,睜不開眼睛。坐短途汽車回村莊,車在半路上陷進積雪溝裏爬不出來,幸好乘客都安然無恙,鑽出車門,甭管別人吵吧,自己步行回家。雪在腳下喀嚓喀嚓地響,像日子裝扮好了在鼓掌。我扔下日子走過了,想回頭瞧瞧,一串串腳窩深深淺淺。村莊裏沒有了孩子的歡笑聲,日子們都穿上時髦的衣裳,説着流行的網絡語言,留在電腦上衝浪。日子冷冰冰地從身邊滑過,她們帶走了熟悉的老人家,在青磚紅瓦的房子邊站立,姿勢優美,妖嬈多情,彷彿一個個名模了。

冬去春來,有成批的日子走了,那些日子也老了,牽住她們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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