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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食記雜文隨筆

窮食記雜文隨筆

大學唸書時,基本靠着獎學金和打零工的收入過活,餓死倒不至於,然而也是真真切切受了幾年窮。受窮的苦自不必多説,但苦中也有樂事,尤其是在吃上面。有幾樣食物,至今想起仍不禁垂涎,索性將有關它們的故事一併寫下來,算作紀念。

窮食記雜文隨筆

(1)雞蛋灌餅

唸書時習慣每晚到圖書館自習到深夜,待閉館時才拎包離開。從圖書館到宿舍那段路上有一間老棚子,臨路處開了一扇窗,窗內是一間幾平米的小廚房,有對外地來的年輕夫妻守在裏面,專做雞蛋灌餅。

那時的餅很便宜,一塊錢一張,既灌雞蛋又夾生菜。若是添半塊錢,能加雞蛋一枚;再添一塊錢,還能煎幾片烤腸一起卷在餅裏。

平常白日裏見着還沒什麼,等到入了冬,北方的凜夜冷的厲害,路上行人本來就少,有時甚至還飄點雪渣子。獨自走在路上,即使裹緊大衣也既擋不住周遭寒氣,又遮不住飢腸轟鳴之時,突見前方一團明黃色燈光從窗框裏透出,聽餅子在鍋面滋滋作響,嗅雞蛋香氣自鼻間掠過,怕是沒幾人能擋住這樣的誘惑。

所以即使隆冬深夜,那扇窗外依然排着隊。

我自然也是隊伍裏的熟面孔。

年輕夫婦動作都很利落,一人站在後面負責做餅坯,剝生菜,切烤腸;另一人則站在鍋前負責烙餅,不到一分鐘便能烙好一個。

身處嚴寒的等待本身令人煩躁,更不必説排在前面那四五個人中,很可能冷不丁冒出一個要替室友打包十個餅回去的混蛋。唯一能緩解這種無奈的,便是觀看烙餅的過程了。

那也像一種頗有趣的表演,無論看多少次,都不覺的膩。

通常都是丈夫負責烙餅,他接過妻子遞來的餅坯,隨手“啪”的一下摔在抹了油的鍋面上,渾圓的餅坯立即分了層,下層緊貼在鐵鍋上發出“滋”的一聲,上層卻被膨脹的空氣頂的鼓做圓團,被男人立馬一筷子戳下,麪皮“嘭”地破開癟掉,還沒徹底落下,又被及時伸來的筷子挑着,從剛破開的小孔中灌入一整隻雞蛋。

蛋白還未來得及凝固,便被老闆用筷子連帶着整個餅,夾着翻了面,又是“滋”的一聲,煎蛋的香氣便滲在寒風中,即使相隔數米也聞得到。在等下層面皮與雞蛋煎熟的間歇,老闆從面前幾個分別放着辣醬、甜醬、鹹醬的罐子中,按客人的要求選出一把蘸滿醬汁的軟刷,薄薄刷在微微焦黃的餅皮上,均勻密實。等再撒幾顆葱花芝麻,餅也熟了,整個用筷子夾起一卷,生菜和其他添頭也加了進去,厚實的長卷一齊放在紙袋裏,遞給等待的人,連之前凍僵的手都要被那熱度小小燙到。

拿到餅的人在天寒地凍裏站了半天,早就飢寒交迫到頂點,往往是一拿到餅便直接上口咬。薄薄的餅皮內裏其實還分了若干層次,層層起酥,一口咬下去滿是化渣,而蛋黃夾在餅皮之間,都是熟的,但不老,嫩的清香。再配着生菜的水脆與葱花芝麻的點綴,風味極好。

從餅店走回宿舍,一張餅也差不多正好吃完。在這短短的一截路上,就因為有了這張雞蛋灌餅的陪伴,多了飽腹,少了徹寒,心境便都不同,彷彿一個人的委屈有了出口,一整日的辛勞也得了慰藉。

若是當日有什麼高興事,還可以添點錢,加一枚雞蛋或一根烤腸,就成了最廉價又美味的慶祝,舌尖滿足,心也雀躍。

反之,要是遇上傷心事,兩張疊在一起的超豪華版雞蛋灌餅也能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我曾用這樣一張張雞蛋灌餅,做過無數個冬夜的結束語,在飽腹的滿足中入睡,連帶着夢境裏也染了或鹹或甜的味道。

可惜大學只念一半,那間大棚子便被拆掉了,連帶着那對賣餅的小夫妻也不見了蹤影。

而我在別處,也再沒吃到那樣好吃的雞蛋灌餅。

之後還有許多個獨行在路上的冬夜,遙望前方一片漆黑,便總是忍不住回想起記憶中,那寒風飛雪的無邊長夜中,前方總有一團明黃色的光亮,藏着麪餅、雞蛋在鍋面上滋生的聲音和焦香,任人前一秒無論是如何孤單落寞,下一秒,卻滿是期待與快活。

(2) 清湯米線

食堂的菜色大多普通,沒什麼值得特別惦記的,唯有一樣,某窗口賣的清湯米線。

只需三塊錢一碗的米線,其實湯頭是寡淡的清湯,米線是尋常的細線。但食堂師傅好手藝,一雙特製的大長筷子從翻滾大鍋裏一撈一甩,便見一排細長線條整整齊齊疊在通透的湯汁中,再配幾片燙過的青菜,脆生生的襯在碗壁,其上託着三四片薄切牛肉,肥厚紋理間一點點油星被熱湯浸出,浮在湯麪,晶黃髮亮,圍住那幾顆新鮮葱花,白的,紅的,綠的就都聚齊在那一碗裏了。被騰起的水汽一撩,帶出一股熱騰騰的香氣,淡的若有似無,最是誘人。

但這還沒完,師傅大手一撒,一把黃豆落在碗中,才算是整碗的點睛之筆。

每每師傅把碗往餐盤上一擱,我便急吼吼地端起,找最近的位置坐下。這黃豆經大火炒過,質地硬實,表皮皺成半透明的一層,焦香酥脆,得趕在它們都沉入湯汁之前,先夾幾顆放進嘴裏,細細嚼開,滿嘴都是香氣。然後再就着這香氣再吸溜兩筷子米線,也很愜意。

黃豆在湯汁裏浸泡過幾秒,焦脆的表皮便充盈鬆軟起來,而內裏還是緊實的。此時再混着米線同嚼,又是另一種口感,與炒肉粒類似。米線順滑,青菜脆嫩,牛肉綿鞣,一筷子下去,各種滋味都混在嘴裏,豐富的令人無暇分心。

等一大碗米線吃得七七八八,先前略燙的湯汁此刻正是温醇,最適合端起碗來一大口灌下,熱意直接從嘴裏暖到胃裏,渾身都舒坦。

待湯汁喝盡,碗底還有幾顆漏網的黃豆,浸的發脹鬆散,吸飽了各種食材的滋味,拿筷子掃進嘴裏,算是又把整碗米線回味一輪,收尾的很是完美。

時常在寒冬買這樣一碗米線做晚餐,價錢便宜,又頂餓,吃完胃是飽的,心是滿的,全身上下都是暖的。

去的次數多了,連煮米線的師傅也認識我了,都不用點單,直接刷卡,很快一大碗米線就端了上來。還記得有一次,我厚着臉皮問師傅能不能多撒點炒黃豆,師傅哈哈大笑,端上來的那碗米線,金燦燦的黃豆幾乎鋪滿了一層。

好吃是好吃。

就是嚼的我太陽穴突突跳了一整夜。

畢業之後,天南地北吃過許多米線,細的粗的,葷的素的,各有各的好滋味,但當初那種身心俱受安撫的感觸卻是難尋。有時遇到也放炒黃豆的,卻再沒有耐心,把每一顆都仔細嚼散了。

大概是如今每餐都吃的豐富,只愁如何才能吃得少,彼時那種腹中空虛,既捨不得漏過每一粒炒黃豆中藴着的滋味,又須借細嚼黃豆的那一點過程來延長進食滿足感的心境,是再也不會有了吧。

(3) 咖喱豬排飯

叫外賣是大學生活必不可少的重要組成部分。

多年前的外賣網站還遠不如現在這麼紅火,但大學校園旁邊的外賣店從來都是不缺的。我最愛的一家,是家主營飯食套餐的店。

即使是以現在的物價水平衡量,那家店的價錢也不便宜。因此我會與好友一起,合點一份飯分食。其中點的次數最多的,是他家的招牌菜,咖喱豬排飯。

與如今許多外賣店批量生產的速凍便當不同,那家店每份外賣都是先點現做。外賣師傅也進不到宿舍樓裏,需要下樓接應。於是從下單到開吃的過程演變為一整套儀式,包括了漫長的等待,下樓與外賣師傅接頭付款,以及我和好友屏氣凝神,揭開盒蓋。

必須先虔誠接受那股卷挾着濃郁香味的蒸汽洗禮,然後才是正式開吃。

雖説只是外賣,但餐盒裏的擺盤很用心。白米飯上,齊齊整整碼着一排色澤焦黃的炸肉扒,大約切做五六片,切口利落又幹淨,片片拼在一起,便仍為一塊完整的長橢形。肉扒旁邊,是紅黃兩色的配菜,紅為胡蘿蔔,黃為馬鈴薯,都切做大小一致的方形小塊,被燉的沒了鋒角,軟軟糯糯地沉在半稠的咖喱汁上,與底下的米粒們膩在一起,無間親密。

偶爾咖喱汁中還會混入幾顆綠豌豆,又或者是一小團水嫩的捲心菜絲,再或者是在食盒邊角處擺上一兩顆剖成兩半的小番茄,總歸沒有定式,大概是要看廚師當日的心情。

光看擺盤已是一種享受,味蕾便也跟着激動起來了。急急下筷夾起一塊肉扒,明黃色的芝士汁便從拉開的切口處淌了出來,像未凝固的荷包蛋黃,既稠又燙。

一口咬在肉扒上,舌尖會在短短一瞬間表演起三重唱。先是最外一層被油炸透的表皮,硬朗酥脆,噴香化渣;緊接着是中間厚實的裏脊肉,緊實鮮嫩,汁液飽滿;最後是內裏不住外溢的芝士汁,綿柔悠長,醇美濃郁。

三種不同的口感在舌間交匯,便混成第四種味道。

我猜大概是叫做幸福吧。

若是肉扒本身蘸了旁邊的咖喱醬,風味又是不同了,用我好友的話來説,是“温和的辛辣裏藏着回甘”,恰當地彌補了豬扒味道上的偏淡。但我卻更願意大勺一挖,用這醬汁裹住白米飯,配着蘿蔔土豆一起吃。塊莖在原本的燉煮中便已吸飽了咖喱的味道,同米飯一道,大口送進嘴裏,豐盈的感觸頓時佔滿了整個口腔,是分量與味道共同作用的功效,讓人踏實的很,安心的很。

不多時,一整盒豬排飯便被我和好友分食殆盡,連粘在盒底的幾顆米粒也會被蒐羅下肚。這飯分量不小,足夠一位飯量稍大的男性顧客飽腹,但我們兩個女生合吃一份,也就是各自七八分飽,心意得到滿足,卻又不完全,總歸是留了個隱約的缺口,暗含兩三分遺憾。

可這樣的妙處在於,總能為下一次點單留足念想。吃完這頓,對不知何時會來的下頓又惦念着了。期待着,剋制着,直到心頭有一百隻貓在伸爪撓,那樣的時機才將將好。

就像生活中那些未能完全滿足的願望,會因那一點點缺憾而被髮酵的更為美好。

彼時我和好友,兩個拮据的潦倒學生,即使合點一份豬排飯外賣,也不敢放肆,每一次點單都有特別的理由,比如拿到獎學金的時候,比如失戀被甩的時候,比如申請留學成功的時候,比如求職被拒的時候,無論好壞,總歸是要找個由頭。

於是那些夾雜在若干歲月間的笑與淚,也被拿來拌在一盒盒豬排飯裏,你一勺子我一筷子,共同品嚐,共同分享了。

畢業之後,我與好友各奔東西,相隔萬里,想見一面都難,更別説同食一份豬排飯了。時至今日,我連那家外賣店的名稱也忘了,就像我偶爾也會回想不起,那位好友開懷大笑或傷心垂淚時的模樣。

畢竟,那帶着青葱味道的每一天,都離現在的我越來越遠了。

有時我會在餐廳獨點一份豬排飯,味道再好,吃到最末也不免覺得膩味。這時就會想起當初分食時那種意猶未盡的好來,可也只是想想罷了。

像好友那樣肯心無芥蒂跟我分食一盒飯而不嫌棄的人,應該也是再難遇到了吧。

(4)法棍麪包

唸書時曾獲得一次隨導師去法國訪學的機會,交通住宿均有報銷,然而吃是自己管自己。

即使把當時那點可憐巴巴的存款全算上,每天伙食上的預算僅有幾歐元,住處又沒條件自己做飯,只能連着吃了好幾周的超市廉價食品。

吃到某天連夢裏都透着一股子速凍披薩與泡菜罐頭的惡俗味兒時,我被嚇醒了。

不敢繼續再睡,索性披上大衣出了門。

時值週末,光陰尚早,整座城市還躺在晨曦微光裏半睡不醒。空氣裏掠過深秋的寒風味,新鮮又清冷,深吸一口,涼絲絲的感觸直接沁進肺裏,頗為提神。

沿着穿城的河慢慢走,濱河街道都是上百年生的老建築連作一排,底層多為為小商鋪,裝點的古樸精緻,可惜這個時間點上大多還未開張,只能隔着玻璃櫥窗窺一窺,然後便又得朝前走了。

但行至某處,我走不動道了。

面前是一家剛開始營業的麪包店,造型各異的新鮮麪包被擺在櫥窗裏那一排排木格子上,無論圓的方的,扁的胖的,經暖色燈光一照,盈着金黃油光的色澤都愈發飽滿了,個頂個的焦香誘人。

先趴在櫥窗外,把每個價籤都認真看過一遍,然後才壯着膽子進了店,單買了一根最便宜的法棍,價錢大概是一歐元多點兒。

裝在紙袋裏的法棍應該是剛出爐不久,還熱乎着,烘的掌心暖融融。我在河邊就近找了個小廣場坐下,舉着這根長棒子,看它在自然光線下,形象跟剛剛在店裏燈光下,似乎又有些不同。

更質樸了。

可同時也很美。

那形狀既不纖細又不粗笨,是種恰到好處的頎長。外殼染了麥田成熟時的日落顏色,焦黃沉穩。表皮間綻開五道口子,並排成半螺旋狀的花紋,色澤比最外層要淺嫩幾分。明明無糖無油,卻被熱度催生出純粹的麥香味。

我伸手掰斷一塊,聽見一記清脆的“咔擦”響。

放進嘴裏一咬,同樣也是“咔擦”一聲。

外殼是粗糲又堅硬的一層,碎在牙間,酥酥脆脆,迸出小麥粉被高温炙烤後的獨到香味。而本也硬脆的內瓤,卻因內裏密佈的孔洞,口感裏先是帶着些許蓬鬆,繼而在咀嚼中生出了韌性,越嚼越有勁道,教人不忍囫圇下嚥,就那麼細細嚼着,也很有趣味。

嚼着嚼着,滋味也慢慢出來了,初是微鹹,過後又翻出一點點回甘,最樸素的兩種滋味,是麪粉分解的糖分與鹽分在舌尖上纏綿,交織出另一種非凡。

這塊還在嘴裏嚼着,又忍不住掰下另一塊,也咬上一小口,於是一團綿軟間又混進許多表皮渣子,既韌又脆,兩種口感交替着來,教人根本停不下來。

於是手中那根長長的棒子越變越短。

就在我坐在河邊慢悠悠嚼那根法棍的當頭,太陽升起,城市甦醒,這片小廣場正好是周圍居民週末辦小集市的場所,不知不覺已經擺開許多攤子,賣食物的,賣畫作的,還有街頭藝人吹拉彈唱的,歡歌笑語,熱鬧非凡。

這可讓我撿了大便宜,先就着烤雞攤飄來的香味吃兩口,又就着油畫攤上的美圖吃兩口,再就着藝人慵懶的歌聲吃兩口,亦或是貪心地就着整個河岸風光吃一大口。這就顯出一根普通法棍的好來了,無論好聞的,好看的,好聽的,就沒有什麼跟它是不搭的。

搭配着不同的美物,每一口的滋味都是不同的。

卻又都是美好的。

等到一整根法棍下了肚,小半天都快過去了。我心滿意足地站起來,才驚覺腮幫子已經在方才的過度使用中發軟發酸。

好笑地給自己拍了拍臉頰,再伸了個懶腰,雙手插進大衣兜裏,迎着温暖的陽光,樂呵呵地順着濱河街道走下去。

什麼劣質的'冷披薩,酸苦的醃黃瓜,都被一根法棍的美味統統打敗,噩夢的陰霾一掃而空,不再值得費心擔憂。

此時此刻,我也只是享受這愉快週末的人羣中的一員呀。

(5)醬油拌飯

唸書時在外租過一段時間房子住。出租屋條件簡陋,所幸帶個小廚房,能時不時自己做頓飯。雖然多是些簡單小食,但如今回想起來,卻是有滋有味,難以忘懷。

比如深夜時分的一碗醬油拌飯。

還記得那段時間學業與生活的雜務甚多,某日為了趕工,晚飯是在外潦草應付的,胃大概是飽了,心卻是空的,總隱約覺得不太得勁。等忙到十一二點,有股近似飢餓,又不全然是飢餓的感觸在心裏冒了個芽兒,攪的人好不安生。

於是將手上的活兒草草收場,熄燈睡覺,指望靠睡意將這股餓意糊弄過去。

豈料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兩三點,竟然被蚊子叮醒了,而腹中那股難捱的空虛感不僅沒消失,反而洶湧的更加厲害,如同心中裝滿一百隻貓在伸爪齊齊撓,逼的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我要吃飯,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我以鹹魚狀賴在牀上,徒勞地負隅頑抗,可惜不到一刻鐘便敗下陣來,一個打挺起了牀,披上外套就急急地往小廚房衝。

而每走一步,那股迫切感就比上一步翻了一番。

我想自己離餓殍只剩一步之遙。

可惜當天真是諸事不順,把廚房裏的冰箱櫥櫃翻了個遍,也只搜刮出一碗前日吃剩的白飯,幾枚生雞蛋,還有一把不知道買了有多久,已經蔫黃的小葱。

理論上我還可以做碗蛋炒飯,但那時竟是多一刻也等不得了,直接磕了枚雞蛋蓋在飯上,放進微波爐裏轉兩分鐘。而就在那兩分鐘裏,我又以超人的利落剝出了那把小葱尚可食用的葱段,按在菜板上,手起刀落,切成細細的葱丁。

等“叮”的一聲響,我取出碗,由於微波爐過於老舊,功率不濟,米飯只是温熱,雞蛋也還是半生,只是蛋清微微起了白漿。我也顧不得計較,一把葱花撒在當頭,先澆兩勺生抽醬油,再滴幾顆芝麻油,然後急吼吼地大勺一揮,所有食材便攪成一氣,再分不出你我。

前後統共不過五分鐘,一碗醬油拌飯便做好了。

雖説是放了隔天的剩飯,比起剛出鍋時少了些水分,拌起來卻既不散也不黏。米粒有的染了醬油焦色,有的浸了蛋液嫩黃,或深或淺,又全都裹了芝麻油的油潤,飽滿光亮。有白膩的蛋白碎在其間,再綴幾顆葱花,便不顯單調。

挖一大勺,送進嘴裏,還沒開始咀嚼,就已經受那種滿滿當當的感觸安撫了。接着才是味蕾發揮功效,辨出醬油的鹹香與蛋液的清淡,偶爾還冒出一點點芝麻油的濃郁,滋味豐盈。

可嚥下開頭幾口後,我開始意識到,米飯才是真正的主角。

平時裏吃米飯總搭配着其他菜餚,常常忽略了米飯本身的風味。而在這碗醬油拌飯裏,米粒自有糯滑Q彈的口感,味道初始雖有些寡淡,需要混着醬油的微鹹才好,但多嚼幾口,回甘就浮了上來,餘味裏是温潤的清香。

原來米飯本身的味道是這麼美的。

彼時廚房裏的燈一直將壞未壞,時不時“茲茲”亂閃,惱人的很。於是我乾脆關了燈,就着窗外的月光,站在廚房裏,一口接一口地吃那碗醬油拌飯。

一口解饞,兩口驅飢,三口驚喜,四口已入迷,五口,六口,再不能停。

時值初夏,半夜的天氣還帶點微涼,窗外是靜的,窗內也是靜的,一片漆黑之中,彷彿什麼煩憂也不必管,什麼黴運都不會來,就只剩了自在的我,還有這碗温熱的醬油拌飯。我專心致志享用它的好味,它亦用滿滿一碗平和回饋我的虔誠。

積攢了一整日的迫切與紛繁漸漸被撫平,等一大碗飯下了肚,飽腹的我,跟先前那個急慌慌的我,已經不是同一個。

胃填滿了,心也就不空了。

侷促的小廚房裏,還回蕩着醬油拌飯的韻味,我將空碗放進窗邊的水槽清洗,抬頭,笑了。

原來,那夜的月色極美。

標籤: 雜文 窮食記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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