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孩子，美好的想往--《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賞析

●豐琳琳【廣州執信中學高一(1)班】

“以純銀一樣的聲音，和你的夢對話……世界也許很小很小，心的領域很大很大。”同為朦朧派代表詩人的舒婷這樣寫過你--我們的童話詩人：顧城。

“也許，我是被媽媽寵壞的孩子，我任性。”是的，你“任性”，執着地在繁雜的塵世，和你的夢對話，訴説一切關於美的想法，發出了“純銀一樣的聲音”。

在詩中，你描繪了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每一句，都是一道奇幻的風景。不要水彩的張揚，摒棄潑墨的凝重，你選擇彩色蠟筆，有着屬於童軍的無憂無慮的色感。

開篇，你便渴望“畫出笨拙的自由”，用的是孩子般稚嫩的口吻，卻讓人聽出了，你對自由的追求有着與裴多菲一樣的熱忱，因為你將它畫在了心愛的白紙上，那麼自由，定然亦是你最珍愛的吧！樹葉的歸宿是大地，而在這首詩中，這個童話裏，它與羽毛在同一片天空中浪漫邂逅，天馬行空的想象，多麼美麗，就連夜晚也在蘋果的映襯下成了淡綠色……

詩裏邊兒，還有潔白無瑕的愛情，“最年輕”，“沒有痛苦”的愛情。描述戀人的眼睛你沒有用凡俗的泉水作為喻體，而是“沒有見過陰雲”的“睛空的顏色”，如此明眸，幾多聖潔！彷彿一生的時間都不夠她去注視心愛的人，“她永遠看着我，永遠，看着。”兩個短句之後，隨着情感的落差，一句“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突現張力，只想將“我”的輪廓記憶在靈魂深處，期待來生的重逢吧。這一節，沒有直白的“我愛你”，也不需形式性的山盟海誓，就氤氲出童話般的意境來，像是慢鏡頭正在播放一部古老悠久的無聲電影……“清晰的地平線”--沒有迷茫，“快樂的小河”--沒有傷痛，“長滿淡淡的絨毛”的丘陵--沒有寒冷，它們和諧地依偎並相愛着，舉辦一場場小花的生日宴會。畫面頓時跳躍，活潑起來，一靜一動中，使人如墜酣夢，恍惚了時間，迷亂了空間。

未來漸次在你的畫筆下顯現。忽地，一片熱烈的紅色浮動在眼前，是“燃燒的燭火和楓葉”，“燃燒”、“燃燒”，兩個字在眼前擴散成壯麗的佈景，似乎有大片的楓林在燃燒，漫天飛舞的紅葉是浴血的鳳凰。是啊，這是燦爛的愛的火焰！還有，還有那“玻璃糖紙”、“童話插圖”，畫面的取材是那麼考究，這都是每個孩子最愛珍藏的，你畫下它們，敲擊着我久遠而甜蜜的夢，調動着記憶裏的温暖，來撫慰因成長而帶來的創傷。

你想擦去一切不幸，在大地上畫滿窗子，是啊，在你童真的眼中，世界也許是一個密不透光的暗牢，但你憧憬一切都可以“擦去”，可以重來。“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 如此恢弘的夢想，不只一次出現在你的詩中。“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這樣的詩句，分明是與混沌現實的決裂……

你是現實的叛逆者，註定只能在童話中生活。所以，你在最後鄭重地畫下了自己，在“紙角”上畫下一個“發愣”、“沒有家”的自己。“畫下一隻樹熊/他坐在維多利亞深色的從林裏/坐在安安靜靜的樹枝上/……他沒有家”， 筆峯的急轉，旋迴到全詩的核心，你對生命的熱愛和迷惘，對生活的憧憬與敬畏，躍然紙上！12年後（1993年），你年輕的生命，果真象一隻樹熊一樣，吊在新西蘭的激流島一棵樹上，從此，彩色都送走了，你只剩黑白……

“我是一個被幻想媽媽寵壞的孩子，我任性”。是的，你任性，因為領不到蠟筆，無法在世間尋得如你所向往的美好，從而選擇了一段短暫的生命。但正如你所説：“我的詩，像無名的小花……開放在寂寞的人間。”你所留下的詩，將永久地被如我般任性過的孩子，或仍然任性着的孩子所深愛着。我在希望，在想，你會的，一定會在安琪爾那裏領到想要的蠟筆，繼續你美好的想往。

●附顧城全詩：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

也許

我是被媽媽寵壞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個時刻

都象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我希望

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

畫出笨拙的自由

畫下一隻永遠不會

流淚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屬於天空的'羽毛和樹葉

一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

我想畫下早晨

畫下露水

所能看見的微笑

畫下所有最年輕的

沒有痛苦的愛情

她沒有見過陰雲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

她永遠看着我

永遠，看着

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我想畫下遙遠的風景

畫下清晰的地平線和水波

畫下許許多多快樂的小河

畫下丘陵--

長滿淡淡的茸毛

我讓他們挨的很近

讓它們相愛

讓每一個默許

每一陣靜靜的春天的激動

都成為一朵小花的生日

我還想畫下未來

我沒見過她，也不可能

但知道她很美

我畫下她秋天的風衣

畫下那些燃燒的燭火和楓葉

畫下許多因為愛她

而熄滅的心

畫下婚禮

畫下一個個早上醒來的節日--

上面貼着玻璃糖紙

和北方童話的插圖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想塗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畫滿窗子

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

都習慣光明

我想畫下風

畫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嶺

畫下東方民族的渴望

畫下大海--

無邊無際愉快的聲音

最後，在紙角上

我還想畫下自己

畫下一隻樹熊

他坐在維多利亞深色的從林裏

坐在安安靜靜的樹枝上

發愣

他沒有家

沒有一顆留在遠處的心

他只有，許許多多

漿果一樣的夢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為什麼

我沒有領到蠟筆

沒有得到一個彩色的時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創痛

只有撕碎那一張張

心愛的白紙

讓它們去尋找蝴蝶

讓它們從今天消失

我是一個孩子

一個被幻想媽媽寵壞的孩子

我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