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書都 >

文學文本 >散文 >

老房子裏的童年散文

老房子裏的童年散文

已經無法再承受夢境的折磨,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童年的老房子……

老房子裏的童年散文

其實距離並不遠,離我所工作的這座城市,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一直沒能成行,只因每每想起,就是一陣錐心的痛;而這種痛,隨着年齡的增長,情感的疊加,愈加深入骨髓。

老房子只是中原一座普通鄉村中的幾間普通磚瓦房,房子四壁從地基起是磚砌的,上面一半是土胚牆,有山牆,有橫樑,屋頂是藍色青瓦;兩間磚瓦房後面是兩間草房。所謂的廚房,是湊着瓦房和草房搭的一個棚子……簡陋的不能再簡陋了!但就是能夠攫住人的內心,讓你在歡笑中疼痛,在疼痛中難受,在難受中嚮往,在嚮往中遺憾,在遺憾中昇華,糾集成一種無法釋懷的情緒!

父母親都是有學問的人,聽人説是“下放”到這裏的。村子並不太閉塞,門前就是集鎮(隔天逢集),在那個不算小的村子裏,父母親也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因為貧寒,使得他們的“博聞廣識”更招人緣。記得很清楚:只要父親在家,晚上便會有很多人到家裏聽他講“外面的世界”,這時候屋子就顯得特別狹小,父親就會説:“走!到院子裏去……”父親海闊天空,鄉人便吧嗒着旱煙袋,或蹲或站,或乾脆坐在玉米稈,柴火垛上,津津有味地聽着,不時發出“嘿嘿嘿”的笑聲。而我此時最是自豪,看看一院子的聽者,都那麼入迷,感覺自己的父親最了不起。在眾目睽睽下(也許鄉人根本沒注意我,只是自我的良好感覺而已),進屋為父親衝一杯柳尖茶(那可是我清明節時親自爬樹捋下來的),父親順手接過茶缸,呷一口繼續他的高論……自小記性就好的我,也就把這些“見聞”當作資本,第二天講給村裏其他孩子聽,看他們屁顛屁顛圍着我轉,那份小小的得意就滿滿地佔據了我幼時的心。自然也會在父親閒時添枝加葉地講給他聽,比父親講的還帶勁,手舞足蹈,眉飛色舞,那個誇張啊!父親常常眼睛盯着我,神情嚴肅地聽一陣子,然後就憋不住開懷大笑:“我女兒不簡單,將來沒準能當個作家呢!”可惜父親不在家的日子太多了,又去世得太早,他的很多知識我沒能學到……

老房子是父親設計的。最獨特的地方應該是房子開了“過道門”,北牆和南牆正對着各開一扇門,這樣夏天即便沒有風扇,兩道門敞開,穿堂風呼呼的,涼爽啊!於是就不用把席子攤在院子裏,來躲避炎熱了。只是到了冬天,北牆的那扇破門,就會鑽進嗖嗖的寒風,屋裏就像冰窖一樣。母親就拿了破布塞那縫隙,實在沒招了,就把麥秸編成的墊子釘在牆上封門。然後就在屋子裏生一堆火,在火堆下面埋上小紅薯,把黃豆放在火堆裏,給我們崩豆子吃,但聽得“噗”一聲響,姊妹幾個就開始從火堆裏扒找豆子,有些豆子會蹦出火堆,大家就歡呼猴跳地撲上去,母親脾氣不好,但這個時候,絕不會阻止我們的“瘋癲”。一陣子鬧騰,小手熱了,小臉蛋紅了,嘴巴吃得黑乎乎,也全然不顧: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人快樂呢?夜晚,躺在屋子裏,被子裏一點都不暖和,外面的風吹過樹梢,帶着嘲弄的呼哨,拐着彎兒地撲打在窗户的塑料紙上。牙齒凍得直打架,母親一邊一個摟緊我和妹妹,最後還是擋不住寒,就起身,從牀腿處取出一瓶“老白乾”説:“這酒是給你爸留的……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呢!來!咱一人一口御禦寒!”於是,“滋溜”一口,啊!好辣!突覺一股熱流自喉嚨滑向肚子,一邊伸出舌頭哈氣,一邊感受着那股熱辣,於是暈乎乎,在母親的故事聲裏進入了夢鄉。

老房子的另一特點是在房頂有一塊一尺長半尺寬的`亮瓦,這樣屋子就顯得亮堂多了。不知何時在亮瓦下面,有了一張做工精巧的蜘蛛網,“南陽諸葛亮,穩坐中軍帳。擺開八卦陣,單捉飛來將。”哈哈!謎底不就是這蜘蛛嗎?母親看我覬覦這蜘蛛,就告誡我:“那蜘蛛可以治病,不準打它的主意!”可我偏偏好奇:想知道蜘蛛肚子裏到底是什麼東西?鄰居狗蛋兒説要是把它肚子割開,裏面的絲線可以粘知了;對了,我要是把它捉住,在門口有蚊子的地方張一張網,晚上就沒有蚊子咬了……好處既然這麼多,逮住它!主意已定,立刻行動!疊桌子摞椅子,高度有了,我拿一廣口瓶子,小心翼翼對準亮瓦處的還在夢中的蜘蛛迎上去,“砰”一聲,瓶子撞響了亮瓦,同時大蜘蛛跌進廣口瓶,我一高興,腳底一空,跟頭流水地栽下來,好在是小孩子,只蹭破點皮兒,無關緊要。興高采烈招呼一羣小夥伴,看我解剖蜘蛛,有點怕,但心裏説:只當是醫生給病人做手術!小刀子割開蜘蛛肚子,一股渾濁的水兒冒出來,蜘蛛八條腿亂蹬,我手一哆嗦,蜘蛛就飛快地爬開,我大喝一聲:“哪裏跑!”一腳上去……哎!怎麼踩這麼準!懊悔不已!悻悻地回家,還好母親沒發現,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但沒過多久,母親給村人説的土方子裏用到蜘蛛,回來一看,蜘蛛沒了……最後這頓打還是沒逃過。母親拎着擀麪杖圍着老房子追了我好幾圈,最後還是爬上屋前的楝樹才少捱了几杖。

老房子後面是我家後院子,非常大,雞籠蓋在院子西牆邊。大公雞被閹了,領了一羣小雞雛,母親吩咐我看管雞,由於貪玩,就沒留意,晚上清點,少了一隻,遍尋無着,母親給了一耳光;第二天,又丟一隻,這次領到一陣無影腳;這下我生氣了,死死盯着雞羣……一隻大個兒老鼠鬼鬼祟祟靠近雞崽兒,咬住就跑,我衝上去時還是遲了一步,老鼠進洞了……洞口就在老房子東邊牆角處。我順手操起砍柴刀,架在洞口之上,等老鼠出洞劈之方解心頭之怨氣。胳膊酸了,忍着;眼睛酸了,淚水都流出來了,還是不眨眼!我等!我等!我等等等!終於,老鼠探頭了,“啊!”我大叫一聲,手起刀落,老鼠被攔腰斬斷!母親回來後,看着血淋淋的大老鼠,驚得半天沒吭聲,她跟鄰居講起這事,不無感慨地説:“你聽説過《李寄斬蛇》,還沒聽説過《玉兒斬鼠》吧!”——現在如果讓我斬鼠,還不如要了我的命!也不知道當時哪裏來的膽量!

老房子旁邊種了一棵桃樹,是毛桃,結的桃子雖然不大,但很甜。我喜歡這棵桃樹,主要是因為春天來時,滿樹粉紅,像九天彩霞飄落在我家院子,東風吹,花紛飛。記得那時的我剛讀了《黛玉葬花》,就也裹了條被單子當裙子,拿根竹竿一頭繫上一個小籃子,“裊裊婷婷”(其實是扭扭捏捏學着戲台子上小姐的樣子)碎步移到樹下,嘰嘰噥噥一通,就拾起花瓣來,手腳利索,一會兒就撿拾了很多,開始葬花了,葬在哪裏呢?對!葬在棗樹下,這樣來年結出的棗就有股桃花味啦!到時候母親就會誇我太聰明瞭!事實上,來年的棗只有我能吃出桃花味,哎!這幫傻瓜!我只能對他們歎息。

老房子後院還有棵棗樹,年年都碩果累累。從青蛋蛋兒到紅通通,這段時間都讓我興奮着,青了沒關係,煮着吃肚子就不發脹;紅了就曬乾,過年包棗包饃吃,平時熬米粥時放幾個,都是最好不過的了。可以説,這棵棗樹是大功臣,讓我們在吃的方面略微豐盛了些。

院子後面,是大片的槐樹、椿樹,四月來臨,槐花香甜的滋味飄進了夢裏,冬季椿樹的葉柄收集起來,烤火時叭叭地響,多麼悦耳!

還有我餵養的那隻叫“虎子”的叭兒狗,成天圍着我轉悠,除了看家護院,悠閒時就蜷在老屋的房檐下,慵懶地眯着眼睛;我若是給它撓撓癢,它會一動不動,把眼睛全閉上,享受着我的親暱和愛撫。

在老房子裏消逝了的日日夜夜,好像復甦了的親人,接二連三地撲到我面前……我刻意要躲避,它們就擠進我的夢裏,拿一把時光的錘子來敲擊我的胸膛,一下,兩下,三下……只敲到我的全身都隨之顫抖,抖到我不能呼吸——為什麼年紀大了,回憶到的都是兒時的鏡頭!

那年冬天,一輛大卡車拉上了老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離開了那座村莊……我記得院子裏那棵桃樹已經光禿禿赤裸在那裏,棗樹枝子上有一個個突起的疙瘩,也已經是赤條條了,在風中搖顫着它們的乾瘦和彷徨;我的“虎子”從開始裝車就煩躁不安,緊緊跟着我,時而哼嚀一聲……我那時六七歲,圍着老房子裏裏外外看個不止——我不想到什麼城市,不想!

卡車啟動!虎子突然意識到了:撒開四條腿,向着卡車揚起的塵土追來……“虎子——我要虎子——”我終於大哭起來,起身就往車下跳。母親像縛小雞一樣抓牢我。虎子在跑,越來越近了,還是越來越遠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大哭……等我醒來時,已經到了這座城市!

我的虎子,這隻跟我形影不離兩年的叭兒狗,這隻調皮勇敢淘氣的叭兒狗,在我走後被親戚牽走了。據説在一次“狗鬥”中,一狗勇擋四敵,耳朵被咬掉也不屈服,最後力竭而亡,被親戚葬在一個叫張營的地方了……

啊!如今我的確是住在了城市,腳不沾泥,鼻子裏嗅不到草葉的香味,聞不到老房子裏的泥土氣息,舉目一望,到處是一幢幢“蜂巢”,一條條僵直的大街和小巷。某夜我突然驚醒,瞬間我不知身在何處?好久才明白,我是到了城市裏了。從此我再也聽不到雨滴沿屋檐落下的嚦嚦啦啦的聲音了,我再也望不到風搖桃花紛紛飄墜的風景了,我甚至再也聽不到蟋蟀或者蚯蚓的草間吟唱了,還有小螞蟻雨前排起“長龍”隊伍搬家的壯觀畫面了……夜!靜得可怕!靜,是需要襯托的,不然就是死寂!我這才明白,當我離開某些美好的東西時,我隨之失掉了我無窮的生活情趣——那原本是大自然對我的厚贈啊!

老房子,牆上那斑駁的痕跡,像飽經滄桑的老人,無言地慈祥着它的笑臉,等待着我的歸期——可我竟然一去二十多年沒再回來。而今我終於回來了,可是,可是,老房子在哪裏呢?在老房子的原址上,分明矗立着一棟小樓——這地方已經低價賣給別人了!

我佇立着,內心疼疼地顫抖着:那個曾經裝滿笑聲的小院子是多麼可愛!兒時的我,喜歡種上一大片指甲花,喜歡把手指甲和腳趾甲包得紅豔豔的;我喜歡院子的牆頭上開滿絲瓜金黃金黃的花兒,還有紫薇薇的牽牛花總是和絲瓜比賽着開花,葡萄藤儘管也結果,但從來都沒在成熟的季節捧出熟了的葡萄,都被饞嘴的孩子們在青澀的時候就摘乾淨了,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我們對來年葡萄的期盼。還有那翩飛的蝴蝶,常常挑逗着我的愛慕,見了就追,總也追不到;還有蜜蜂,嗡嗡着,那聲音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了……偶爾一聲狗吠,啊!虎子?我驚疑地四處觀望,卻不是我的那個“心愛”!

那樣的景物,我到哪裏去尋?我為何要離開它搬到鋼筋混凝土構築的匣子裏?

理由當然有,在距離這座城市百里之外的那座村莊,夏天蚊蟲就像小型轟炸機;一下雨,地上的泥巴跟你特別親;挑水要到村西頭……然而如今回想起來,這些又特具魅力,因為它們承載着我的喜怒哀樂,銘刻着我的生活經歷,我懷念着老房子裏的童年!

呵,我可愛的指甲花啊,你們就在我夢境裏生長繁衍吧,在你繁茂的汁液裏,有我對你的呵護;我那美麗的桃樹啊,你也在我夢的土地上開花結果吧,你的乳漿裏保留着我的記憶;葡萄啊,就盡情結出一串串的玉珍瓊珠,我會耐心等到成熟;在月白風清的夜晚,秋蟲啊,淺吟低唱吧!只要偶爾有一回讓我聽到,我就會欣慰心醉的!

我知道,人不能只生活在過去。只要你前進,總會有東西被拋棄!捨不得告別過去,就無法開闢新天地。

老房子消失了,老房子裏的童年卻成了永恆!我會在心靈闢出一塊田地來安置你,讓我在每個夢轉峯迴時,深深地凝望你!我會把愛意和真情融進土裏,去温存地滋養你;我會把我的血脈和你相連,嵌在你的磚瓦縫隙中,只要在我想你的時候,你會敞開胸懷接納我……

標籤: 散文 童年 老房子
  •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https://wenshudu.com/wenxuewenti/sanwen/wj7jny.html
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