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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父親坐坐散文

陪父親坐坐散文

吃午飯的時候,收到兒子的短信:“老爸,父親節快樂!家裏樓號門牌是多少?買了個小禮物,給你快遞過去。”

陪父親坐坐散文

兒子居然不知道自己家裏的地址!

還給我買禮物!

兒子一直粗心,他想不起家裏的樓號門牌,我一點也不奇怪。趕緊回短信給他,然後靜靜地等待兒子的禮物。

其實,做父親的,哪裏需要兒子的禮物!

這就想起了我的父親,我兒子的爺爺。老人不可能知道今天是什麼父親節,他只知道清明芒種端午八月半等等咱中國人的節日。我沒有打電話給他,更沒有買禮物,但我想在心底裏説一句:父親,節日快樂!

父親屬馬,今年已經94歲高齡,身子骨倒還硬朗,十多年前眼睛做了白內障手術,換了人工晶體,以這樣的年紀來説,視力還行,只是耳朵有點背,和他説話要大聲。

常回家看看,每個月都會回去。以前回去會帶一些好吃的零食,但我發現,父親不愛吃零食,一些東西放都黴了,只好扔掉。後來只買一樣東西給他,香煙。父親不喝酒,但愛抽煙。都説抽煙不好,但父親一天兩包煙。那麼大年紀了,我們也就不勸他戒煙,反而會買煙給他。看到這禮物,他就很高興地收下,同時嘴裏會説:“我還有煙。下回不要你們買。”

下回我們當然還買。

父親收到煙高興,但我知道,他更高興的是和我們説説話。

父親話不多,而且説過的話會馬上忘記。比如他問:“亮亮現在在上海啊?”我説:“在杭州。”他説:“哦,杭州。杭州是浙江省省會呢。”旁邊的人就“嘖嘖”稱奇,説:“你看他,一點也不糊塗。”一時無話。過幾分鐘,父親又問:“亮亮現在在上海啊?”我又説:“在杭州。”他還説:“哦,杭州。杭州是浙江省省會呢。”旁邊的人便不再稱奇,而是説:“才問過,又問。”

“你看着,過一會他還問,”負責照料父親生活的弟媳婦説,“老糊塗了。”

父親不知道大家笑什麼。

他坐在矮矮的小凳上,抽着紙煙,煙灰很長時,他不彈,而是用指頭抹一下,再抹一下,把灰抹掉,看他手碰到了火,也不覺得燙。身上的衣服和褲子上有許多小洞,像歲月的彈孔,都是被煙頭烙上的。

最近一次回去看父親是一個下午。

鄰居們來坐一會都走了。家裏的人聽説莊後有人逮了許多龍蝦,都跑去看,準備買點帶回縣城。我送鄰居到院外,返回時,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那裏,旁邊是橫七豎八的板凳,院子裏空落落的,此時的父親顯得非常的蒼老而瘦小。我拖過一個小凳,坐到父親旁邊,遞給他一支煙。

我自己也點了一支,我們只抽煙,不説話,默默地。透過院門,看到門前小河裏的蘆葦已經長高,遮住了對岸的麥田,但遮不住新生麥穗散出的香氣,暮春時節,院外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午後的陽光伴着暖風,透過葉子灑下來,偶爾有一兩聲布穀,從遠處傳來,提醒人們季節的轉換,要不了多久,知了就會出現在枝頭,夏天就來到了……

真是美好的季節。真想就這樣陪父親坐着,閒閒的。

但父親老了。看父親孤單的坐在夕陽下,我有些傷感。想和父親説説話,一時不知道説什麼,思緒就亂了起來。

我在家裏排行靠後,下面只有一個弟弟,上面有兩個姐姐兩個哥哥。我出生不久,趕上了遍地饑荒。我人生的第一個記憶,是父親把碗中照得見人影的稀湯喝光,最後把留在碗底的幾粒小豆豆倒到我的小碗中,讓我吃,那時候的豆子真香啊……

想起那天,當我把黴變的零食扔給雞時,父親想攔我,説把黴的地方摳掉還能吃,我説黴的東西不能吃,又值不了幾個錢,執意扔了,父親説:“餓起來什麼不能吃!”然後他自言自語地回憶説,你們小時候上學路上,看到一小塊被人踩在泥裏的地瓜幹,好不容易摳出來,來不及洗,連泥就吃下去了。父親總是這樣,遙遠的事情記得很清楚。

到我10歲的時候,家裏的情況變得好點,因為哥哥姐姐已經長大,能掙工分了,改變了以往一年苦到底還要拿錢給生產隊的狀況。但沒等父親鬆一口氣,我生了一場病,在離家好幾十裏的醫院住院一個多月,這一病,使家裏重回赤貧狀態,也讓父親更加勞累。記得病痛最難受的時候,我就是要父親揹着,在醫院的院子裏走動。母親背不動我,我感覺只有父親揹着才好受些,不能放下,也不能停下。就這樣,父親半夜半夜地揹着我,在星光下,在夜露下,不停地走着……而第二天天一亮,父親還要趕回去,參加隊裏的.勞動。

我又看了看父親,看看瘦小而單薄的父親……當年,父親的背是那麼的寬厚,那麼的温暖,而今天,父親的背彎曲了,單薄了,也好像蒼涼了許多。在南京讀書時,我寫過一篇作文:《我的父親》,文章的結尾是這樣寫的:“28歲的時候,我也做了父親。從此,我失去了安寧的書桌,閒適的黃昏,失去了‘枕上詩書閒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的清趣。然而,初為人父的我,也因此更深地體會到了父愛的偉大與父親的艱辛。此刻,我看到父親和他的小孫子正饒有興致地玩着罐頭瓶裏遊着的小魚,老人家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沉浸在無可比擬的喜悦中。此情此景,我多想走過去,跪在父親的膝下,對他説,我要拋棄現有的一切,帶着他心愛的小孫子,廝守在他的身邊,給他的桑榆晚景換來無限的天倫之樂。”

兒子今年也到28歲了,他比我做得好,知道給老爸寄禮物了。而我,只能在這裏寫下這些粗陋的文字,什麼也沒有給父親。

趕明還要回去,陪父親坐坐,哪怕什麼也不説。

標籤: 坐坐 父親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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