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裏的青春散文

物質存在的世界裏，金錢被視為最萬能的。儘管是知識創造了金錢，但當知識和金錢走在一起，反映在凡間世人眼裏的，知識只是金錢的坐騎。

曾幾度，初入社會不久的我，雖然被父母和親朋好友們譽為一個強壯帥氣，有膽略，志遠寧靜才華橫溢的男人，也的確為上帝所恩賜的風範興奮過，自信過。可當我走在社會五彩繽紛的廣場裏，空空如也的口袋裏卻沒有令人趾高氣揚的金錢，忽然感覺氣短，突然沒有了底氣，猛然失去了安全感，甚至會悄然沒了希望。

並不是我想遠離理想，也並非我想隔離信仰。只所以滿身心的萎靡，那是因為，整日間為了有足夠的金錢滿足自己的一日三餐，為了有多餘的金錢能獲得一夜休眠之所，為了有可使用的金錢遊歷山水……為了“為了”，我已奔波的精疲力盡，身心俱瘁。

青春尚在的我，在跨出校門的那一刻，也曾堅定的不認為金錢能左右一切，決然地離開父母希翼的期盼和無時不刻關懷的暖房，跳進波濤洶湧的江河，把自己沉澱於無限的抱負之中，十個小時的一塊麪包加杯自來水都阻擋不了我勵志拼搏的腳步。直到情竇初開的攀上一位眼睛離開半秒都心意慌亂的愛情之花，並相伴着走進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婚禮殿堂之後，才明白了為什麼會有人總要那麼去曲解引用元稹先生的“貧賤夫妻百事哀”了。

曾飽讀詩書並已懷抱嬌妻的我，非常的清楚：夫妻，特別是青春夫妻，要的是親愛和睦幸福相守，穩定飽滿的經濟是將來共白首的基礎，否則，日常生活起居都很艱難，何來的每日歡言笑語？又何來的盡享三人之倫？久之拮据，永遠的借租買不起房，永遠的為生活拼到日頭落黃昏，永遠的不敢消費肯德基，永遠的往返步行八公里，毫無疑問，必定會導致傷情悲催的結果。

雖然我依然堅韌的相信金錢不是婚姻的唯一條件，但也言不由衷的從內心信服了金錢本應是維繫婚姻的物質根基。

由於每月的不辭辛苦，用少夫少妻兩個人的汗水綜合，總算勉強地保證了一對有情人的三餐温飽和不被房東趕出去的尷尬。但每到洗去鹹鹹的汗水，於晚間看着她那疲憊的笑容，聽着她那有些酸楚的談笑，堂堂七尺的我，那悽楚的心就不只是在流血那樣簡單了。

望着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我無法傾囊，就算是能傾囊，也買不到一個五平米廚房。

躲閃着馬路上密集穿梭的小轎車，我很羨慕，但卻不敢去想能擁有那房車上的一顆小螺絲釘。

漸漸地，我開始咬着牙去吞嚥令我嘔心瀝血的苦澀啤酒，不時地用悲涼的微笑撫摸我那微薄的青春。青春的希望對我來説薄如蟬翼，而未來，則更渺茫的無法用夢想去測量。

在一個四罐啤酒下肚的傍晚，我坐在沙法上，一遍又一遍地數着可憐到不能再可憐的幾張鈔票，歎息着，埋怨着：錢啊錢，我和你有仇嗎？為何如此遠離我？為何偏要置我於潦倒之境地？

“真難為你能一整天的為沒錢叫苦，滿臉都燦開了蜜蜂都規避三舍的苦菜花。你是打算用這幾張鈔票再去洶洶的灌一肚黃湯呢，還是打算用這幾張鈔票拼湊出一個金山呢？”我賢惠美麗的她給我端來一杯濃的像綠豆粥一樣的茶水，坐在了我身邊。

“我何曾不知，你用來和我結婚的錢，有許多都留有你父母的體温，還有的是朋友的無奈解囊。我當初嫁你之時，你就囊中叮噹，但我對你並沒有吝嗇我的青春與感情。如果我真的在乎你腰包鼓癟的話，還會有看你滿面愁雲的機會嗎？”

我看了她一眼，依然的窈窕婀娜，只是那俏媚的臉上多了幾分勞累的暗暈。

“我要你給予我的並不只是鈔票的紅與綠，更多的是要你給於我你的心，包括一個踏實的未來。”我的她拂去我掉落肩頭的一根細發，輕聲輕語着。

“為何不拿出勇氣去賭一下自己呢？為什麼不去找個地方用汗水勤勉的學習學習，流出幾滴鮮血去歷練歷練呢？人生會有千萬個機遇，總有一個會遇見你或被你遇見。即便是打一輩子工，那不也是用自己的雙手鋪就自己的生活嗎？”她拉過我的手，揉搓着我的每一根指節。

“我也給你上一節政治課吧。”她把讓我聞着都已經流苦水的茶遞給我：“有錢，就用錢去好好做事，讓錢在你的手裏感覺值得。沒錢，就用人去好好做人，讓人在你的身上感覺自豪。有錢的時候，把錢看作是一種媒介，用它架起一座通往更高境界的玄梯。沒錢的時候，把人看作是一種品德，用它勾勒出一篇流傳千古的史志。”

我用讓她不易察覺的悲憫的口吻嗯了一聲，算是漠然的贊同。

“你還記得少小時候的故鄉嗎？”她飛快的轉換了一下話題。

我有些應付的'點點頭。

“三源出鳥鼠，一水興八朝的渭河，於冬中靜止到春裏甦醒，時而咆哮着酷夏，時而清澈着繁秋，演繹着波瀾壯闊的西部歷史。”

她吟誦的正是我為掙一碗方便麪而發表的一篇勵志散文裏的一段。

“渭河，由鳥鼠山蜿蜒而來，像一條幼小的蚯蚓在蠕動，緩慢而悠閒的潺潺着，在堅硬的石溝裏劃出一條細細的彎彎曲曲的水痕。它穿梭於東西走向的秦嶺橫亙間，並一路招徠着更多的小夥伴們，在黃土丘陵的溝壑中集聚，經歷着大自然的變遷而逐漸長大。”背誦到這，她用猶如一泓清水的雙目盯着我，似乎在問我：你寫這渭水的意境和意欲陶冶的情操到哪裏去了？不會又隨着渭水潺潺而去了吧？難不成你就會紙上的磨礪和宏志？

我有些醉意的羞慚着，耷拉着無力的腦袋，手裏仍然在緊握着那幾張鈔票。

“為何不把這愁緒拋於自天上而來的渭河之水，任其奔流到海不復返呢？”

我明白，她編篡的這段句子其意所在。

“看看你寫在臉上哀詩吧：青春才剛剛啟程，心卻早已蒼老。”她微微的搖搖頭：“我們的青春，有着太多的淚水需要向心傾訴，我們的青春，無論你怎麼去寫，都無法掩飾既定的蒼涼基調。如果拼盡有限的青春換回足夠金錢的時候，就再也不能用金錢享受青春了。因為，青春已經不再屬於你。”

我挺了挺脊骨，感到了一股震撼。青紅着的臉有些扭曲，滿是缺錢的愧疚。

知夫莫過妻。

她用淺淺的兩個酒窩朝我笑笑：“你知道我最想要做什麼嗎？”

知妻自然也莫過夫。

我磨嘰着好似缺鈣的牙縫，擠出來寧願去扛兩袋水泥掙兩塊錢也不願説出來的兩個字：“旅遊。”

我怎會不知，我又怎會不願去滿足，可，錢呢？去一趟海南都要幾千塊，出國？那可真是“黃粱之夢”了。

“多麼期待再聞到那種熟悉的味道，多麼想再呼吸那淡淡的泥土氣息。一座青山，一條水巷，幾棵古樹，幾幢老屋，會留下多麼獨特的記憶啊。”她微閉着雙眼，沉於最快樂的開心中。

我的眼睛被湧上來的激動所打濕，將幹皺的面頰滋潤。雙臂被湧動上來的感動所展開，將天下最美的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沒有通知旅行社，也沒有勞動旅行社，我的她在徵得我不得不同意的前提下，興沖沖地跑去買了兩張普通的長途大巴票，收拾了一個僅容得下兩雙襪子的手提袋，灌了兩大可樂瓶加蜜涼開水，滿面春風地拉着剛告別冬天的我，一路興奮地欣賞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電線杆子和遙遠移動的山嶺，朝着我玩尿泥長大的地方觀光遊覽而去。

趁她不注意，我悄悄地流下了兩行眼淚，將我沒有金錢的青春浸泡在了裏面，滴落在僵硬的車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