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與硬漢散文

已然三月，起牀後空氣還是涼的，默默的怨着温暖的春何時才來。洗漱後外出買菜，無意間的猛一抬頭，竟發現池塘邊的柳絲已然嫩芽吐露，那細小的芽兒，宛若新生的貓崽，剛睜開惺忪的眼，萌萌的，超可愛。微風輕拂，柔柔的柳絲翩然起舞，襯着一池清水，那份淑女的清新，那份小資的優雅，也真是讓人醉了。

一柳知春，原來春竟這樣悄無聲息的來了，在人們怨着又盼着的時候。

忽而又感歎，這柳褪卻一身的綠衣彷彿也就不久之前的事。記得年前已然11月的初冬，我和先生在綠道里騎行，看見在已成凋零之勢的高大水彬旁，依然綠着的，除了鬱郁如蓋的香樟，再就是河岸邊的柳了。濃稠的柳葉疊在濃密的柳條上，風生水起，如青黑的瀑布一般，瘋狂地擊打着水面。那氣勢，和猛虎下山、雄獅怒吼有得一拼，掙扎，奔突，囚禁與不羈，束縛與自由，是掙脱了撞開了那麼一種氣壯山河的狂野，擊碎了身上層層包裹的鐵甲。那一瞬間，你彷彿聽到了鐵甲碎裂的聲音，彷彿看到了那鐵甲由內而外不斷的撕裂。一個嚮往自由的生命，正猛烈地甩掉那困住他靈魂的枷鎖，新生的喜悦呼之欲出。

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在我一貫的認知裏，柳一直都是綿軟温柔的女子，不曾想還有這樣氣貫長虹的硬漢模樣。

原來，你竟是淑女與硬漢的最好結合體；原來，柔中帶剛的美學意義在你的身上有如此淋漓盡致的體現；原來，柔就是剛，剛就是柔的哲學辯證在你的身上竟是最具説服的`統一；也原來，每一個看似柔弱的生命體內，都住着一個如此自由強大的靈魂。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凡是能夠記得起和柳有關的古詩句，總是和別離和淒涼關聯在一起，總帶着那種悲切縈繞在人的心頭。因此，除了一貫認知裏柳的柔媚，這悲悽大概也是我從前不喜歡柳的原因吧。可當我看到河岸邊的那棵被蟲蟻掏空了樹心的老柳，依然垂下萬千條綠絲絛，遠處的那條大船冒着白煙噠噠駛過。此情此景，竟讓我如此確信，白居易詩句“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中，那病樹一定就是這滄桑的老柳，佝僂屈曲的軀體，依然有一顆向上向美的少女心，紅塵陌路里卻生機無限，生命的柔與剛再一次有了完美的詮釋。

從前，我喜歡偉岸的白楊，仰慕高直的水杉，更是愛極了一年四季綠陰如蓋的香樟，卻唯獨厭惡我一貫認知的妖嬈的柳。可當我於初春的郊野，親見了那古老的石橋頭，幾條柳絲輕輕淺淺的滌盪，心竟也莫名的柔軟明亮起來。單單石橋，太硬，太冷；單單柳絲，太嬌，太柔。這硬漢與淑女的深情相擁一吻，仿若太極八卦中的“黑魚”與“白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偎相依，才能催生出新的生命與力量。

又想起北海公園裏，那河岸邊偉岸的白楊樹旁，竟也依偎着嬌柔的柳。偉丈夫與美嬌娘，簡直絕配。只是不知，如若時光回溯，柳永那首“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歌還會不會悽美。

輕輕折下柳枝一條，嗅着她的清香，用手捏着她的表皮輕輕扭動，很輕快的，就“骨肉分離”了。用牙齒咬着輕輕抽出她的木芯，兩頭掐齊，在稍細的那頭用指甲扣掉韭葉寬的外表皮，一個柳條哨子便大功告成了。然後叼在嘴裏，鼓起腮幫子嗚嗚的吹着，長哨低沉，短哨清亮 ，“男女聲”二重唱，是暖暖春日裏最美的序曲。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至此，我跨越多年的狹隘與偏見，愛上了這集柔美與陽剛於一體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