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女書的散文

【一】

媽媽，十號我們班開家長會，那天你有時間吧？希望你能參加。

你帶着詢問的語氣，對埋頭在電腦前的我説，你的話並沒有讓我敲擊鍵盤的手停下來。這次讓你爸爸去開家長會吧，我淡淡地説。

媽媽，我還是希望你去。而且你要準備發言稿，這次班會需要你發言。你説，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頭，也看着你。發言？還是算了吧。如果非要我去，我還是更願意做聽眾。我仍舊不冷不熱地説。這樣的態度，你一定不開心，甚至會失落。但你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甚至沒有一點惱怒。

媽媽，發言稿我替你寫，你只要照着念就行了。你説。

你的語氣突然有了一點怯怯，我的心也就軟了一下。其實我知道，我是在生你的氣。這次月考，你的成績很不理想。你從第一名下滑到第三名，幅度不算太大，但是，你的語文83分、數學89分成績，讓我無法面對，更難以接受。這樣的分數，我想你自己也是會感到失望的。只是你不説，你也不會承認自己沒考好，而且，你依舊會説，這個題因為馬虎丟分，那道題源於粗心沒得分，這些題都不是你不會。你一貫會用這樣稚嫩的理由為自己開脱。這也正是我對你最不滿的地方，考試成績不理想或者做錯事，你很少在主觀上找原因，總是推卻責任，這其實是一種幼稚的舉動，最無知的體現。

我沒有再堅持拒絕家長會發言，你是班長，你有責任起帶頭作用，作為你的家長，我其實也沒什麼理由推卻。我也清楚，我所以對你有太多不滿，實在也是因為我對你的要求過高。所以，即便你的成績從小學一年級一直到現在的八年級，在你的同齡人裏尚算佼佼者，而且也有很多家長與我交流時，流露出對你的欣賞。而我仍覺得你的努力、你現有的成績與我的期望值還是有很大偏差。偶爾我還會想，你除了成績稍稍説得過去，其他的各方面表現真的很欠缺。特別是你越來越拒絕與親戚朋友的來往，對家裏人也缺少應有的温度。你在我眼裏，再不是小時候那個人見人愛的小女孩，你在乎的東西越來越少，越來越缺少人情味。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你因為不懂愛，不會愛而變得很孤獨。

十號很快來到了。你在昨天晚上告訴我，媽媽，你不用發言了，你替我寫的演講稿並沒有交上去。你説這句話時，很平靜，但是平靜的背後，我看得出你有着賭氣的成分。

其實，我真的已經打好草稿，我也想好，開家長會這天，我會脱稿發言。你説不需要時，我的心裏同樣也是有些失落。只是我和你，都在極力掩飾這種失落。曾幾何時，我也想過和你做朋友，走進你的內心世界。可每每對你的表現不滿時，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更不會斟酌用詞，甚至會用尖刻的語句去挖苦你、打擊你。面對我的刻薄之語，你從最初的臉紅，到後來的置若罔聞，我知道，你已經開始叛逆。

你的叛逆更加讓我難以釋懷，於是，我變得有些歇斯底里，甚至大吼大叫。而你，你更多的時候選擇沉默，你的眼神裏還有些不屑，那一時刻作為母親，我挫敗至極。

【二】

今天早上你上學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上午八點之前趕到你的學校，我答應了。你説，進了校門就有同學指引我怎麼到達你的班級，所以不用擔心找不到。隨後，你説，媽媽我上學了。我心裏又一軟，你今天説話很客氣，也很温柔。

你的學校較之我以前的印象，有了大大的改觀。校園面積幾乎擴大了一倍，環境優雅美麗。在這樣的環境裏讀書，不好好學習，真的是連自己都對不起，我心裏默唸。

看到我很守時地來到你的教室，你很開心。你把我領到座位，就忙着招呼其他同學的家長。我看着你的忙綠，你臉上美麗的笑容，像是突然發現，你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儘管你的前額有很多痘痘，但是你的笑容很美，很真，很純。你手裏拿着開幕詞，你對我説過，整台家長會的主持稿、幻燈片、整個流程，大多是你在同學的配合下策劃的。而且你要擔任主持人。這一刻，我突然很高興。

環顧着你的教室，後黑板的板報我一眼認出是你的字跡。我不止一次地説過，你的字寫得好難看。你也不止一次地説，我認為你哪哪都不好，可這麼多年，班裏的黑板報也都是你來做。看着你的字，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堪入目；看着你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協助老師維持秩序，好像你也真的是很懂事的學生。

跟你的班主任老師自我介紹後，簡短地説了兩句。我説這次月考你的成績不太理想，你的老師説偶爾會發揮失常。老師説你智商、情商都很不錯，是她得力的助手。

我想我還是太過虛榮，以前你説我我總不會承認，老師的一句肯定，卻讓我非常欣慰，這樣的感覺彷彿很久都不曾有過。

家長座談會有條不紊地進行，主題是——有愛在，希望就在。這是多麼温暖的一句話，愛，是人類最美的情感，付出愛、施予愛、得到愛、收穫愛，我們的人生沒有愛，將會是荒原。因為有愛的澆灌，才會讓希望之花綻放。

你和那個男同學的主持非常有感染力，無論是學生亦或是家長，我們都在同一時刻，進入愛的天地，感受彼此的愛，温暖於心。你飛揚的神情，你淺露的漩渦，無不證實着你正當少年，激情澎湃。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年少的自己。在你這個年齡，我是那樣內向那樣害羞，連上課回答問題時都不敢正視老師的目光，更別説站在老師和家長、同學的眾目睽睽之下，抑揚頓挫地發言，鎮定自若地主持一台座談會。女兒，你其實勝過媽媽很多很多。這一刻，我突然以你為傲。

【三】

家長髮言，這一環節非常感人。特別是錢同學父親的即興發言，當場的學生、家長無不為之震撼、激動、反思，特別是我，簡直是一場心靈的洗禮。

錢同學的父親是本市一中教師，他的母親也是。錢老師作為一中的一線教師，他的學生遍及北大、北京政法、上海交通、復旦等全國重點大學。作為他們的孩子，很多人都會認為，應夠有足夠的優勢，比之別的孩子更有便利接受更好更科學的教育。

然而，錢老師的`發言，讓每個家長心痛。他説，昨天晚上，班裏要求每個學生回家寫家訓。他看到兒子在紙上寫到：我沒有家，也就沒有家訓。看了這句話，他當時氣憤之極，拳頭舉了起來，卻又頹然放下。

作為老師的孩子，他説，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特別優秀，成績以及個方面表現的非常不錯；一種是特別叛逆，不僅成績不理想，其他方面也是差強人意。很不幸，他們夫妻作為高級教師，培養了那麼多優秀的學生，而他們的兒子卻非常叛逆，叛逆至極。他們成功地教育別人的孩子，可他們教育自己的孩子卻是敗筆。而這個敗筆的主要原因，今天看來，與他們不恰當的教育密不可分，作為家長，錢老師認為他們難辭其咎。

錢老師説，在孩子五年級時，他們夫妻開始有意識地讓兒子接觸他們的弟子裏的佼佼者，特別是考上名校的大學生。旨在為兒子營造一個氛圍，樹立遠大的理想，向這些哥哥姐姐們看齊，為自己的理想打拼，有一天也和他們一樣，跨入高校的大門。

然而此舉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孩子越來越反感父母的刻意安排，叛逆也從那時開始。不但成績沒有提高，反而孩子的積極性打了折扣，上課不集中，老師、父母的話當做耳旁風。錢老師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眼裏更多的是孩子很差甚至惡劣的表現，看不到優點。嘴裏常説的話是，別人家的孩子學習多好，別人家的孩子畫畫多好，別人家的孩子彈琴多好，別人家的孩子待人接物多好，別人家……

錢老師語聲滄桑，他説，各位家長，當我們把“別人家的孩子”掛在嘴邊時，我們已經忽略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會越來越沒自信，他們會覺得父母想要的是別人家的孩子，而不是自己那個學習不好，不聽話，叛逆的孩子。這樣惡性循環的結果，只能造成孩子與父母之間分歧越來越大，父母不滿、埋怨越來越多，而孩子只能是越來越叛逆，越來越冷漠。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所以在這裏，我想對我的兒子説一聲——對不起……

很多孩子哭了，很多家長落淚了，我也哭了，而且內疚至極。

【四】

如果不是這場家長會，我想，你在我眼裏還是一個缺點多多的孩子，我看到的永遠是你達不到我的理想，我很少站在你的角度，為你想一想。

當你成績不理想的時候，我難過，我失望，我説你是笨蛋，我沒想過鼓勵你，安慰你，告訴你：沒關係，下一次你會發揮正常水平。

當你沉浸於網絡小説的時候，我氣憤，我生氣，我説你沒出息，利用網絡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而你這是沉迷捕風捉影的，毫無思想性、文學性的穿越小説。我説人家真真阿姨家的大樹，與你同級，大樹三年級開始寫日記，在紙媒上發表過文章。你看了無數小説，作文卻常常跑題。我諷刺你的時候，沒有想過自己不也是沉淪於網絡？每天也在敲擊鍵盤，寫啊寫啊。我沒顧及你的感受，只是一味指責你毫無剋制地上網，甚至因此我們不止一次吵得翻天。其實，你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啊，媽媽四十歲尚且無法節制自己上網，又何以要求你以理智的心態遠離網絡呢？

當你，不按照我的要求做事時，我幾乎很少跟你講道理，只是強制你執行。你當然不會低眉順眼地依着我，我會訓斥你，會説，別人家的孩子有多乖，你的同學有多懂事。那一時刻，我眼裏只是別人家孩子家乖巧，而你彷彿已不是我想要的孩子。

是啊，很多時候，我都在説別人家的孩子，你反感這句話已然至極，你説，媽媽，別人家的孩子有多好？我到底有多不好？

我很慶幸去開了家長會，我很感激那位家長的醍醐灌頂，我還來得及好好愛你。孩子，媽媽也要跟你説一聲對不起，你不是別人家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