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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鏡子·影子現代散文

生活·鏡子·影子現代散文

生活·鏡子·影子現代散文

於嫂,據説是道地的江南女子,隨支邊建設的父母來到北方。許是慣了北方的水土滋養,卻是生的人高馬大,怎麼看都是個標準的北方女子,大大的臉盤,張口就是洪亮的嗓音,隨便嚷嚷兩聲,幾裏外的街上都可以聽到。雖是個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女人,卻也有獨到的細緻之處,比如一手精妙的毛衣編織巧工。她的隨身揹包裏必備毛衣編織籤,和各種彩色的,不同質地的毛線。平日裏喜歡坐在院子裏,一邊織着毛衣,一邊和許多女人一起,聊着家長裏短,雞毛蒜皮,三五日便織出一件款式新穎,花樣多變的毛衫。再比如,燒魚的水平也是數一數二的。逢年過節,家族裏的各種燒魚都要倚靠她來大展身手,紅燒的、清燉的,不同的佐料,不同的香氣,都是大家滿滿的口福。

於嫂是個平凡世界裏的平凡女人,因為時代的原因,沒能多讀書,很早就進廠做工了,後來進城,嫁人,換工作,一輩子勤勤懇懇,也都是在生產一線下苦力的工人。於嫂所有的辛勞都只為了掙錢。哪怕提前下崗,也四處打工,在工地給民工燒飯,風裏來,雨裏去,似乎活着就只是為了掙錢,別無他念。她把兒子託管在小姑子家裏,一心一意,掙錢,掙錢!

於嫂掙錢掙得辛苦,便格外惜財,平日裏省吃儉用,捨不得花銷,她的口頭禪便是“錢不是彈弓從樹上打下來的”,所以,能不花,就不花。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而於嫂家在一間向北的二樓小屋裏,最冷的日子裏,會凍的骨頭髮痛。但是她們夫妻竟然為了節約暖氣費,毅然鋸斷了暖氣管道,白日裏在樓下曬太陽,晚上就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家裏,蓋着兩三牀被子睡覺。

惜財惜的緊,就從來不會想到呼朋喚友,請客吃飯。故而在大家的眼中,夫妻倆就是活脱脱的“葛朗台”在世,最大的幸福是數着存摺上的數字一天天變多,就在冰冷的小屋裏,白水泡一碗白飯,心裏暗自甜蜜的如同吮了花蜜一般。

於嫂其實也不是不喜歡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又不捨得花自己的銀子,所以就想辦法去別人那裏吃。比如婆婆長期住在小姑子家裏,那裏就是家族的大本營,逢年過節的聚會自是不會少,平日裏也常常會一起吃吃喝喝的。這樣的聚會,於嫂一定不會缺席。於嫂的胃口很好,每頓都是大快朵頤,全然無視一桌親友不屑的眼神,吃的忘我,也不會忘記走時打包一些,絕對不會留有遺憾。有一年春節,於嫂和丈夫為了給婆婆多少過節費的問題吵了起來,一氣之下,於嫂沒有去婆婆家聚會。誰知道,後來聽説大家被請去一家大酒樓吃飯了,於嫂毫不遲疑地便追了去,在一桌人詫異的眼神中,吆喝着服務員加位給她,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於嫂惜財,便想方設法的節約成本,去完成自己想要做得事情。比如,去醫院看病,她便會利用小姑子夫妻的一位好友,那是醫院的一個小科長,所以於嫂少不了去求人家給自己找專家,佔牀位,諸如此類的,搞得這位好友每次給小姑子一家打電話,話筒裏都能看到她眉毛擰在一起的表情。又比如於嫂的兒子不肯好好工作,於嫂又讓小姑子的丈夫給兒子解決工作,可是換來換去,兒子都不滿意,於嫂又把兒子塞進侄女的公司,讓侄女幫她養着。於嫂恨不能全世界的人都來幫自己分擔生活。

於嫂惜財的緊,自己都捨不得花,更別提讓別人拿走自己荷包中的錢財。她自己的父母都有收入,還有哥哥嫂子的侍奉,她是不用出贍養費的。而對於婆婆,她也是能不給就不給,必須要給呢,就定額度,那標準比城市低保還要低。她家的錢都是她統一管理,丈夫想要照顧自己的媽媽,還得偷着存私房錢,而一旦被她知曉,便會去婆婆家大鬧一通。

該給的都不會給,更別説接濟別人。有一年,於嫂的丈夫為了幫助侄女的生意應急,借給了侄女五萬元錢。後來得悉侄女遇到了一些問題,於嫂的心絃立馬緊繃起來。她多次去婆婆家討要,那真是使出混身係數,惡語相向,撒潑打滾,還搬來了自己的老父和兄長,擺出一副“我只要我的錢財,哪管你們死活”的架勢來。婆婆家裏想辦法幫助侄女還回了錢,於嫂這才作罷。

自此之後,於嫂的吝嗇,於嫂的刻薄,於嫂的刁蠻,便是親友心間的陰影,大家都遠而避之。

本以為這麼一鬧,於嫂不會再和婆家的親友們走動。卻不然!婆家的侄女結婚,孩子滿月,誰過生日,各種聚會,於嫂還是會逢場必到。也不多言語,緊繃着長臉,吃的香,喝的爽。但是平時有事找她幫忙,那是肯定請不到的。親友們對於嫂,便多了許多厭倦的感覺。後來,小姑子一家去了上海定居,心想着,和於嫂怕是”老死不相往來”了吧。

六年後的清明節,於嫂的丈夫打電話給定居上海的姐姐,説他的老岳父過世了,他們夫妻要回南方辦理喪葬事宜,會順道來探望姐姐。電話放下後,姐姐一家如臨大敵,不知道這個潑辣的婆娘來,會給家裏帶來多少波折。但是,還是熱情的禮待了於嫂夫妻。幾年不見,大家驚歎着於嫂的變化,蒼老了許多,眉目間也平添了許多憔悴。

初來時,於嫂不多言語,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臉上寫着許多尷尬。飯桌上幾杯黃酒下肚,於嫂打開了話匣子。一改她往日裏跋扈囂張的語氣,只是平緩的,低聲的,慢慢的訴説着:老父過世了,精神上總覺得空落了許多;新娶的兒媳婦不好相處,也不疼惜新生的孫兒,全部的責任落在了於嫂夫妻身上,六十多歲的老夫妻,夜以繼日的照料不足月的嬰孩兒,累的腰背半彎;兒子和兒媳都沒有穩定的工作收入,現在養育孫兒,幾乎就靠他們兩老來開銷;曾經活潑開朗的大姐因為家庭的變故,得了抑鬱症,成日裏患死患活的,讓他們非常擔心;更可怕的是多年精神分裂的弟弟,在老父過世後,病況嚴重起來,鬧得越發不可開交。比如換了老父家的門鎖,還在門上安裝了警報器,在窗上安裝了電網;不吃家人準備的飯食,擔心有毒;撕碎銀行的存摺,説那是騙他錢財的。總之,在他眼中,全世界都是他的敵人,都要對他謀財害命。動輒還會去騷擾其他親人,比如於嫂的兒子,甚至會遠涉到南方的親戚家中,搞得大家都居無寧日。於嫂輕聲的感慨着:“造了什麼孽?家裏的日子這麼難過?”

於嫂是我的舅媽,多年前便是因為借給我那些錢財,而鬧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寧;這個清明,於嫂也是坐在我家的餐桌旁,向我道出她心底的苦楚。眼中閃動着淚花,手指輕輕摳着桌面,我忍不住揣摩,是委屈?是傷痛?

我不知道。坦白説,在她來之前,我其實一直很忐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畢竟她給過我羞辱,給過我傷害。但是,此刻我面前的她,楚楚可憐間,讓我無法相信這是我認識的於嫂。

“造了什麼孽?”這句話迴盪我在我耳畔。

我的姥姥,於嫂的婆婆,是個豁達的老人,她常説:“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於嫂,讓我深刻的理解了這句話。她也常説:“多對別人好些,不會吃虧的。”生活,是一面鏡子,反射着每個人的態度,作為;鏡子裏的是自己的影子,演繹着自己的人生,是非功過,酸甜苦辣,自己才能感知,或悲或喜。我想,人總還是要心懷善意的活着,與人為善,於己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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