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與不見的散文

住進布達拉宮，我就是雪域最大的王。行走在拉薩街頭，我就是世間最美的情郎。――倉央嘉措

閉目着的香霧經殿，隨風飄散了的輪迴梵音。如果我要告訴你我只是一個凡人，願用一世修為圓滿了我和我的愛人，世人都會笑我吧。可是，佛祖，你也會嗎？春來花自清，秋至葉飄零。這婆裟的世界，為什會有缺憾啊，為什麼會有愛情。如果我們只是遷徙的侯鳥，一生追尋不過豐茂的水草，我想就不會太過落寞了吧，就不會在某個深夜，驀然醒來，再也找不到了出路。

我做過一個夢，在深夜裏迷失了方向，我踩着灰青色的大石板穿越大街小巷，我看見月光灑在石板上，同樣泛着灰青色的光。就是在那一夜，我再也找不到了自己的影子，我把身子探在佈滿灰塵的鏡子前，看着空無一物的`鏡面。我從陽光下走過，留不下一點陰影。我匍匐在金殿之上，哆嗦着嘴脣，祈求佛祖免去了我的罪惡，佛祖拈花微笑，千年萬年不曾變過的神情。沒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可是我知道。在那個夢裏，在那個夜裏，在那冰冷石板街道的盡頭，我遇見了一個女人。

在世間輪迴不盡的風兒啊，我這個無影之人。

我在深山修行，見到過一隻喂崽的母狼，它躲在深夜裏，兩眼泛着綠油油的光。她用舌頭舔侍狼崽，嘴裏嗚然有聲，狂風呼嘯時她把狼崽攬在身下，無有畏懼。那一次，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上，輕吟所有的經文，拜奠所有的神靈，只為感恩於人間的大愛。我也曾向佛祖許諾，心有憐憫，默度這雪域的萬物蒼生，為它們祈福，度它們超脱。無論它們是善，是惡，是喜，是悲。可是，我還是失言了，這世俗之塵蒙閉了我的心靈，玷污了我藏紅色的披裟，磨滅了我牀頭的長明燈。我失信於佛祖，陷萬物於劫難，讓雪山魔王懲罰我吧，帶着所有的磨鍊。我願葬身雪山之下，哪怕只能換來一個人的解脱。可是，誰又能讀懂我深夜擦拭的經文，還有高牆外那孑然一身的女子。

佛祖説我會萬劫不復。只為一個女人。可是我願意啊，佛祖，我只是一個凡人。

經文艱澀，不過千讀萬誦。天路漫長，不過千叩萬拜。翻破了的經書，可以從頭謄寫。磕破了的額頭，可以結痂復原。可我錯過了的愛情，可能在雪域重來。雄鷹在蒼穹盤旋，帶着最原始的風，巍然的雪山，千萬年無言。那從天靈飄逝的靈魂，沿着雪路直上，伴着蒼鷹的羽翼，升入天堂。那最大的罪惡都得到了救恕，為什麼我還在這裏，為什麼我就不能從經殿裏出來，看一看我的情人。

自恐多情損梵行，又恐入山誤傾城，安得世間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既然兩者不可得全，那就讓我去吧，帶着我的經文，帶着我的詩歌，帶着雪原的純淨，帶着天上的風，帶着我的情和愛，帶着我對佛祖的承諾，帶着露水，帶着梵音，去吧，做一個凡人。

就像這人間我沒有來過。就像我們從不曾相識。

就像這世界於我，不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