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妻的一家散文

自從愛上她，她全家便接受了我。

我繼母是南征北戰的幹部，對我的選擇卻不中意，一聲歎息，鄙夷地説：“城市賣過柴草的女兒，雖是城市貧民，免不了染上一些小商小販的市儈氣！”

岳母一家期待能坐一起喝點酒説説話，但始終沒如願。

從我倆手相挽，岳母就沒把我當外人。那時窮，計劃供應。每次空手去，總是以禮相待。不用餐，也要買餛飩、雞蛋餅、細粉墊補一下。支開孩子，讓我趕緊吃掉。那時肚子缺油水，也饞。嘴上讓，心裏想，貪婪地吃個淨光。岳母一家的純樸實在，不僅滋補了身子，也滋潤了乾涸的心。久違地家庭温暖使我驚喜若狂，不知不覺愛上這個家。

我妻最小，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家中幾十號人，雖分家各居，卻經常相聚。哥哥的孩子年齡同我差不多。我是長輩，都親熱地稱我小姑父，小姨夫。

我結婚時，繼母給我們一百元，沒來我的家。

岳母一家不斷來看我們，送來箱子，被褥，痰盂，面盆，肥皂，毛巾，枕套等日用品。用樸實的深情，呵護我們的生活。

第一次穿淡色卡嘰褲，美得我在家轉圈。妻子做了一條黃格子燈籠裙，也喜得左看右看。倆人都不好意思出門。狠狠心去了一趟蘇州，算旅行結婚。

妻子懷孕七個多月仍往鄰村送書，累得早產。產下大女兒在鄉醫院住了三天，岳母來探望，覺得孩子小臉泛黃，便陪伴到城裏醫院檢查。醫生説孩子病危，不肯收留。岳母撲騰跪下，苦苦哀求，醫院總算收下。女兒在保温箱中治療一個月，總算挽回生命。

妻子無奶，岳母又到處找奶媽，後來尋到江陰鄉下人，為女兒餵了十個月奶。奶媽懷孕了，又重找一户。開始不錯，後來吃地瓜南瓜傷了胃，瘦得皮包骨，肚子很大。岳母很擔心，親自餵養，到處找食積的偏方為她醫治，精心照料，才逐漸好轉。

我被繼母動員回山東老家時，岳父母一家都戀戀不捨。擔心妻子到北方不習慣，舉目無親，叮囑我千萬待她好點……

妻子在北方吃了不少苦，自己賭氣，從沒告訴家裏人。她思念親人，沒錢探家，經常以淚洗面。工分低，年終也開不到支，全憑起早帶晚拾草挖野菜，養豬養雞鴨養羊養兔維持日常花用。

我拚命爭工分，回家倒頭便睡。老人，孩子，菜園子，吃飯穿衣，餵養家禽牲畜等全落到妻子肩上。我看不到她休息，只看到頭髮枯黃，眼睛大了，面孔變黑，顴骨增高，枕巾經常潮濕。我心痛她，但也無奈和渺茫。

岳父去世，妻子借錢回去奔喪。岳母眼睛開刀，妻子只能寄拾元錢去。不知怎麼被繼母曉得，怨她把錢亂送人。

六十年代備戰、備荒，清理階級隊伍，居民也下鄉大姐的孩子下鄉到蘇北大豐，二姐夫是右派，下放到長興島種菜，二姐帶孩子到蘇北東台務農……同病相憐，經常聯繫，有時還寄來菜種子……在我生活艱難，精神受壓的時期，這聯繫激活我沉淪的心，給了我生活的勇氣，使我不孤獨。

妻子吃不慣瓜幹，大姐寄來大米。那時家鄉辦喜事才能吃到，妻子捨不得吃，全貼補給我這個強勞力。妻子懷孕渴望南方的萵苣幹，蠶豆，家裏人都給她寄來。

妻子買掉肥豬，狠狠心託青島叔叔買一台縫紉機。繼母説我搞資本主義，派大妹來察看。三嫂聞訊寄來服裝廠剪下的碎布條，妻子如獲珍寶，整夜不休息，用縫紉機拼接成被單，門簾，做成孩子的衣服。侄兒還寄來裁剪書，妻子很快做出新款式。不少人誇她，羨慕她，登門求她。我家的縫紉機半個村子婦女都來用。妻子成了老師，縫紉機不僅方便實用，還帶來友誼和快樂。

改革開放初期，城市掀起回城潮，沒忘遠在山東的我們。恰巧妻子探親，外甥，侄子爭着到居委討表格，爭名額。不料知青辦不承認我們，我三哥跑東跑西好容易給我搞到的證明變成假的。牽扯到政治生命，只好奔南方落實身份。做夢也想不到市裏會答應安排我們。那時住房緊張，要有人接受。我岳母全家欣然簽字保證不麻煩政府，為我們大開綠燈。

返城後，全家都很高興。侄兒騰出十平方米的房子，大女兒擠到岳母家的擱樓上。突然增添這麼多人，岳母一家都熱情接待。有飯讓我們坐下吃，他們一邊站立。在農村慣了，都能吃，孩子也不懂禮節，見到雪白的大米，吃一碗又一碗，撐得到處屙屎，他們從不嫌棄。菜和飯吃光了，也不抱怨。

岳母身材高大，裹過腳。住公安局隔壁，坐門口聽聲音便叫出局長名字。更熟悉我的腳步，對我特別疼愛。關心我的一切。

第二年岳母去世。這個純樸慈善的老人，在我孤獨無望的時候，給予母愛，彌補了我從沒體驗到的家庭温暖。老人的不幸逝世，我難過地寢食不安，悲痛欲絕。

長嫂如母，繼承岳母的美德，時常邀我們去做客，做豐盛的飯菜。

第三年，我分到八十平米的房子：三室一廳，有衞生間，廚房。大家都為我們祝福。大姐買了雞，餛飩皮子，肉餡，幾次率兒女到我家聚餐，屋子立即熱鬧非凡。我一家不僅能吃到美味，也享受到親情和新生活帶來的快樂。

孩子成家立業，收入年年增加。好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人老了。

老人去了，同輩人走了一半。年紀越大，體會越深，更熱愛生活，珍惜親情。除了孩子們的婚禮，老年人的祝壽，我們每年都另外歡聚幾次。活着不易，相遇是緣，聚一次賺一次。

我一下子有這麼多親人，倍感温暖，增加底氣。幾十年和睦相處，互相幫助，其樂融融。遺憾的是岳母走得太早了。

人生可能有挫折，但只要不自餒，不灰心，總有出路。不要瞧不起別人，不一定誰靠誰。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有感情。只要真心付出，就有真情回報。

感謝愛，感謝妻的一家。我幼年喪母的缺失和精神上的創傷，在岳母家得到彌補。家的温暖，親人的呵護，仍在延續。

相遇是緣，沒有我岳母一家的竭誠支持，就沒有我的今天。

恩情永記，愛深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