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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碧綠夢北溝寺散文

青碧綠夢北溝寺散文

汽車在大朵大朵的綠色中輕快滑行,好多黃的、白的、紅的花在車窗外當風起舞。我一遍又一遍的驚歎,一個又一個的疑問:究竟是誰,如此手巧,居然能將天空的雲朵繡成這柔軟的綠色,且深濃淺淡,青碧若夢,一波一浪,生動蓬勃,耿耿綿綿,鋪滿山坡?究竟是誰,如此決絕!斷青絲萬縷,撒向綠濤,做煙絲霧片,纏繞迷離,若隱若現,如夢似幻?是織女麼?童年的故事裏,她織就了天邊晚霞,丹紅、深紅、橘紅、緋紅……脱不了一個紅字絢爛;是阿巧,和她的神仙姐姐麼?記憶中她們織天邊雲朵,潔白、柔白、嫩白、灰白……總一個白字輕盈。而眼前,這玲瓏晶透、凹凸有致、明暗相諧的綠色雲朵,經誰織就?由誰點染?藴韻什麼?引誰入夢?
  找不到答案,暈車的不適,漸漸將我牽引到記憶中的北溝寺。
  那是尚不太記事的幼年吧,大我二十多歲的大姐舉家遷往北溝寺。據説那裏地廣糧豐,牛肥馬壯,農民可免受飢餓之苦。但那裏實在太過寒冷,我美麗的大姐每年冬天都凍起一臉疙瘩,鐵青膚色。還有那上山下山,再上山再下山的遙不可及,那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那隨時出沒的豺狼狐豹,於童年的我而言,無疑是天涯之遠,生生地扯疼了我和媽媽對大姐的日思夜想。由此,那裏有我無盡的嚮往,無盡的思念,也有無盡的恐懼,和無盡的遺憾。
  後來,大姐遷回來了,但她和姐夫相繼病故。有人説,但凡在北溝寺生活過的人,離開後都不太如意,因為那裏的喇嘛佛記牽他的子民,不希望人口外流。或説,但凡拿過喇嘛佛東西的人,離開後都很痛苦。我不知道,善良的大姐和姐夫會拿他什麼。他們憑自己的勤勞足食,憑自己的智慧豐衣。他們幫助了那麼多的人,還把山外的乾淨與文明帶進山溝,難道,這一切,都不能贖了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小小罪惡麼?喇嘛佛,你也忒小氣了吧!於是,北溝寺於我,多了另一層面上的恐懼,抑或説是厭惡。這種感覺直到我長大上學,讀了一些有關那個常喇嘛的民間故事,才略略有所改變。
  常喇嘛是康熙皇帝的兒時伴讀,因為討厭了京師的舒適繁華,應該還有一些宮廷爭鬥吧,一心想在遠離京師之地,覓一處弘揚佛法的風水寶地。找來訪去,就到了這西秦嶺千峯萬壑中的小草地,而後於康熙四十三年(公元1705年)建成寺廟。由皇帝親筆題寫“賜慶寺”三個大字,製成御匾,隆重開光。由於住持常喇嘛法力高深,加之朝廷支持,賜慶寺佛事及盛,名揚周圍各市州縣。曾經藏有佛經一千三百多部,後毀於“文革”。而經卷的護封板尚有存留,其上有銀泥鑄字文、金泥文、墨硃文者不等。兩側均繪有佛像一幀。其書畫俱精,當為丹青妙手所為,耗資也巨。
  我是奉命來此燒烤的,無暇參寺拜佛,也因大姐的緣故,不想去看那個喇嘛,但他放眼圈地(皇帝要賞喇嘛封地,但他不貪,説只要自己放眼四望,目光範圍內的地方即可,皇帝允奏賞地)、潑茶救火(喇嘛面君,卻將御賜茗茶潑出門外。帝問其故,答曰:賜慶寺山門起火,危及森林情勢緊急,故借御茶滅火),還有鏵尖鎮妖的故事,卻頑強侵略我的思維,一遍又一遍浮出我的腦海。
  鏵尖鎮妖是小夥伴最愛講的故事。説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和尚,每天清晨擔水時都會遇見一個絕色女子,坐在泉邊大石頭上梳頭,那美麗的烏髮一直拖到地上,飄逸綿長,美妙絕倫。她每次都會柔柔的問小和尚:“你家師傅今天出門不?”小和尚據實回答:“不出去”。女子莞爾一笑,柔媚極了。後來,還是喇嘛發現了異常,那就是每次他外出,這裏便冰雹成災,而他不出門,則天朗氣清的極端天氣。他問弟子們可否發現什麼特殊情況,小和尚説出了自己的奇遇。喇嘛便説:“她明天再問,你便説師傅今天要去洮州”。小和尚謹遵師傅囑託,忐忑着説了謊言,姑娘很温柔地勸小和尚趕緊回家,説暴風雨來了。果然,好端端的天氣,一下子風起雲湧,雷聲大作,雞蛋大的冰雹噼裏啪啦,砸碎了好多瓦片。回家的小和尚看見師傅眼疾手快,將一備好的鏵尖向天邊翻滾的濃雲狠狠擲去。隨着一聲炸雷,一團如雲似霧的怪物飄飄搖搖,向着他擔水的泉邊墜落。不一會兒,雨停了,天晴了。小和尚跑到泉邊,看見一隻巨大無比的蛤蟆,背上插着一鏵尖,昂首望天,痛苦不堪。小和尚知是那位女子了,他想起她勸自己及早回家躲雨的款款深情,大動惻隱之心,不顧師傅叮囑,毅然取下蛤蟆身上的鏵尖。一股黑血,噴湧而出,污了清泉,無數的小蛇、蛤蟆在水裏亂動。和尚們告訴喇嘛,喇嘛再施法術,方圓四十里,喇嘛的封地之內,從此再無小蛇蛤蟆。
  而今,我在谷底漫步,燒烤,一抬頭,就能看見山坡上痛苦不堪的蛤蟆頭,痛苦不堪地望着南邊的天空。石上蒼青斑駁,疙疙瘩瘩。不由得,我心裏就有發潮的感覺,想吐。我不明白,那麼美麗的姑娘,在這青山綠水之間,櫛風沐月,臨水照影,還有一個每天清晨擔水的小和尚,那麼勤快。似乎,應該,有一些很優美的,三生三世的故事,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妖?偏偏死得那麼慘?而故事的最後,為什麼我會對妖,有了絲絲的同情?這世界,我該怎樣界定你的美和醜?又該怎樣認識你的喜和悲?我該有怎樣的慧眼,才能將這紅塵紛擾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我等的人還沒有來,該準備的工作一切就緒。於是,我向更遠處走走。我看見那些碎碎小小藍色的花,白色的花,黃色的花,還有淡紫青青的花,寂靜安然,隨意又執着地綻開。沒有蝴蝶,沒有蜜蜂,甚至小瓢蟲也沒有看見。但它們開着,開着只是因為生命,無關愛,與不愛。還有小溪,清澈空靈,藏不了水草藏不了細石,一任它們空落落靜在水裏,笑望陽光。水邊,草地,抑或點綴一些散亂的垃圾,飲料瓶子等,證明這個地方沒有被世界遺忘,現代文明,正一點一點,切了它的純淨。
  有一堆馬兒,大概是相親相愛的一家。小駒駒的絨毛尚未脱淨,尾巴也不夠飄逸悠長,三分稚氣,貼着爸媽,時時撒嬌,憨態可愛。爸媽肥碩勁健,安靜悠閒,時而吃草,時而嬉戲。長長的馬尾甩來甩去,飄逸,優美,長睫毛下的'大眼睛雙眼皮,流淌着無盡的温情,歌詠着生之美好。
  稍遠處,淡藍色煙絲下的松林內,乾淨地開着一樹一樹的小白花,彷彿又不同於草地上的花。按捺不住好奇,我走近去看,發現就快零落了,也並沒有遠處看到的那麼美麗。但我看到了遠處看不到的野草莓——瓢子,一株一株,紅得可愛。嘗一口,酸酸甜甜,清涼沁心。童年,便痴痴地笑着,醒轉過來,鑽進我軀體。我摘,我採,我歌,我笑。手裏的野花也笑了,瓢子也笑了,偷偷地,染紅了我的手。不經意間,我們笑響了林中的百靈,還有其他鳥兒,此起彼伏,與清風流雲應和。
  應和着清風流雲的,應該,還有林中的俊石。但那的確是,俊石。説不好,它什麼底色,但見青、灰、綠、白,交錯鑲嵌相映,相陪相襯。其上散佈着蒼綠青苔,點綴秋黃絨綠苔絲,像極了某種文字,某種刻在被大自然風化剝蝕、雕刻美塑了幾千年的石頭書上的文字。不知道,三生石,是否就是這樣的石頭?是否就是這樣的文字?若是,那麼,我之所見,是否恰好刻着你的名字?石上一角,隱約兩個執手相望的人兒,嚶嚶傾訴,一種什麼樣的不離不棄?在其身後,彷彿有小雞小狗小小鳥兒,俱各絨絨憨態,爛漫天真。而長條形的石上,又彷彿是兩個騎馬並駕,緩緩前行的人兒。還有什麼,比這樣的閒適相守更美麗嗎?其時,我想卧上去,於那塊大大的俊石上,細細聆聽,聆聽千年前那曾經的聲音,那曾經的氣息。我想靜靜地等待,那熟悉的腳步輕輕想起。
  我忽而想起徐志摩的詩:我依暖了石欄上的青苔,青苔涼透了我的心坎,但夜鶯不來,夜鶯不來……我怕了,我怕我把自己等成了石頭上的青苔,而夜鶯依然遲遲不歸,縱然我念萬千遍“式微,式微,胡不歸”,又有什麼作用?
  夜鶯不來,但雨水卻噼裏啪啦,又來了。記不清,這是這一天的第幾次落雨。北溝寺的天氣就這麼任性,颳起雲彩便是雨。為了避雨,我還是趕緊下山,躲入帳篷,等我該等的人,來了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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