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農民工兄弟散文

因為我是一箇中學教師，工資剛過兩千元，遠遠低於楚雄的農民工，在這個物價暴漲的年代，每月工資還不夠別人買一件衣服，而且我穿着也不是很講究，將就着穿，不講究名牌高檔，衣服只要還不破爛，就算舊點，照樣愛穿，妻子總戲謔我，是個農民工。我亦戲謔曰，我不是農民工，我是農民，村夫，她嫁給我，就是村婦、村婆。楚雄州的中小學教師工資普遍遠遠偏低，我沒有辦法改變這種狀況，但是説到穿着，其實，我最愛穿舊衣服，可以很隨意，不必要擔心不小心靠着牆，弄髒了，不必擔心挨近一株樹木莊稼，染上苞谷葉南瓜蔓的綠汁，浸入野花莊稼花的紅花綠粉。

我喜歡親近莊稼，我喜歡親近野花泥土，喜歡落滿一頭的野花，喜歡落滿一頭的豆葉、滿頭的瓜花粉、苞谷花粉，喜歡浸滿一身的莊稼泥土味道。穿上簇新的衣服，特別是高檔衣服，筆挺西裝，我就不自由，難受，我就不敢去親近莊稼山野泥土。

多麼懷念那種大雁飛過菊花插滿頭、大率性大自在的鄉村童年時光啊！多麼懷念那種披一身鄉村雨鄉野風的童年時光啊！多麼懷念那種浸滿一身牛羊糞草味道的鄉村時光啊！多麼懷念那種浸滿一身莊稼味道泥土味道的時光啊！多麼懷念那種鞋面上落了豆莢辣椒、衣服上粘了草屑菜花的時光啊……

我就是進城打工的一個農民，也可以説，是一個農民工。

我最喜歡與進城打工的農民兄弟們説話聊天，可以跟他們説些真心話，説説共同關心的年成、雨水、收成、化肥、農藥、籽種，而不必擔心爾虞我詐、相互傾軋。我喜歡聽他們説話，喜歡與他們説話。

我喜歡與小區值班室的保安農民工們説話。他們做事情極其認真，但又極有人情味。岳父家住宿的小區，保安是幾個鄉下老頭，老農民工。我不經常去，開初幾次去，他們還不認識我，一直悄悄跟着我，到了岳父家樓下，問我找誰家。我告訴後，他們才歉疚地説，原來是找楊老師，楊老師與我們很熟，買米回來，我們幫着她搬上去二樓她家，她就熱情的請我們吃飯，其實平時遇到她要搬個什麼重東西上去，我們也經常幫她。我聽後，心裏暖活活的。

我們學校守大門的幾個老頭，也是農民工，我有事沒事，也喜歡去那裏與他們説説話。與他們説話，就像跟我們鄉村裏的莊稼花草説話，就像跟我們鄉村裏的牛羊雞狗野鳥小獸説話，不必費盡心機，不必挖空心思，不會那麼累，很自在隨意，很舒服愜意。無論心情多陰暗多糟糕，與樂觀豁達飽經風霜的這些農民工們説上一陣話，我心裏就很陽光了，充滿了陽光和明媚。我不敢與同事們這樣隨便、率性、盡興的説話，更不敢與他們像這樣説真心話。一句真誠的好話，發自肺腑，他們會聽成壞話，一句簡單的話，他們會想得很複雜，把我的話轉好幾道彎，我腦筋再怎麼急轉彎，也想不到他們想到的那一層。我就喜歡與生活簡單，想法簡單，為人真誠的農民們交往，平時忙碌，回不去鄉村裏，就喜歡與進城來的農民工們交往。

我舞文弄墨，經常收到點小稿費。學校值班室的一個農民工，老大爺，每次收到我的匯款單，如果是在週末或者節假日裏，都要趕緊打電話給我，生怕過期，匯款被退回去，我收不到錢。這令我很感動。我本楚雄的一個極其貧窮的中學教師，生活經常捉襟見肘，巴之不得把一文錢掰成兩文錢花，不斷收到的小稿費，經常能夠濟燃眉之急。

平時忘記帶着手機，或者突然欠費，有些同事，跟他們藉手機打一分鐘電話，都很不高興，很不願意。要説他們的工資收入，起碼是農民工們的兩三倍。農民工，比如我們學校值班室守大門的這位老農民，工資大概也就是七八百元，卻常常熱心地為我的稿費匯款單打電話給我，每次接到老人的電話，我都異常感動，心裏異常温暖。我校正式職工，很少有人會為我的一張稿費單打電話給我，甚至可以説從來不曾有過。

幫我們學校打掃衞生間的一個老農民工，穿着很樸素，但是很乾淨，揹着個帆布工作包，他是姚安縣的人，我每次遇到他，都見到他正彎腰埋頭做着事，打掃得極其認真。有時候遇到他，他正在樓梯上埋頭掃地拖地，但是他都會馬上轉過臉來，笑眯眯地説一聲“老師你早”“老師好”，像個學生那麼認真。我不僅感動於他做人的禮貌認真，甚至還感到他認真得太過了。但是想來想去，又覺得其實他這兩句話很好，尤其是後一句話，雖然有些像學生口氣，不過其實從一個認真做事做人的長者口裏説出來，其實也很恰當。看着他笑眯眯的臉，雖然滿臉的皺紋，卻像一朵花一般綻放，很美麗，很像一枚太陽，很親切，很温暖。

教育小區路口，一個四川農民工，同時修鞋子，修自行車，配鑰匙，人很熱情，有時候家裏碰到困難，比如換門鎖，換水龍頭，去找他，他都很熱情，馬上來幫忙，做好後，隨便收取幾元服務費。平時，推自行車去他那兒加氣，換個螺絲，隨便修理一下，或者借個扳手鉗子自己修一下，他根本就不收錢。

我兒子班上有幾個同學的父母，都是四川人，農民工，但是人很勤奮努力，很樂觀，教育孩子，也很認真，無論多苦多累，也都很關心小孩。

幫我們裝修新房的，是農民工，幫我們修水龍頭掏下水道的是農民工，給我們家送礦泉水液化氣的是農民工……在燃氣公司送液化氣的，有一個是我的初中同學，沒有考取高中，初中畢業後，就一直在燃氣公司當農民工，騎着三輪車送液化氣，現在是騎摩托車送。好多次給我家裏送，幫我買個小零件，維修一下，根本不願意收取我的錢，硬塞給他，都不要。

農民工身上，還保留着農民的重情重義，認真做人精神，不像真正的城裏人，眼裏只有權錢，重利輕義，輕親情鄉情。城裏人很少相互關愛，相互幫助，而農民工身上依然有。鄉里人，農民們，至今還相互關愛，相互幫助，生病住院，相互借錢，相互照顧，這些城裏人都沒有。城裏人碰到困難，只能求助於銀行，農民們碰到困難，首先想到親戚朋友相親鄰居。

我的二弟繼勇，堂兄繼榮、繼平、繼華等等，都是農民工，在城裏搞裝修，鋪修零星短路，架豎電杆，架設電線，掏下水道，搞一些小工程，做事情卻極其認真，也不唯利是圖，而是重情重義。我老家的鄰居朝平夫婦也都是農民工，在煙廠生活區當農民工，男的`當保安，女的當保潔員，打掃衞生，也熱心幫助生活區的人家，經常幫人家搬運重東西，幫人家做點體力活，與人家處的很好，人家的舊傢俱，舊東西，也喜歡贈送給他們，一車車拉回村裏來。

每天早上，天還不亮，或者微微亮，我騎着摩托車出門，中午和下午回家，大都是與騎助力車摩托車的農民工兄弟們同行，城裏人大多數開私家車了，我就靠近了我的農民工兄弟們。看見騎着自行車，肩上掛着挑混凝土沙灰的鈎擔，或者自行車後衣架上夾着裝滿錘子、抹泥灰的刀子的帆布包，或者摩托車後尾箱裏裝滿工地上用的工具的農民工兄妹們，我就高興，甚至整天心情都很好。妻子説我整天騎着摩托車電驢子，與農民工同行，也是農民工，我不生氣，反而很高興。我像農民工，説明我離農民工兄妹們還不遙遠，身上還有農民工鄉親們身上的優點，還有我們的農民鄉親們身上的優點和精神。

天微微亮，或者還漆黑，已經在掃街的，也是農民工，城裏人每天一開門，一出門，就迎來了整潔清爽，迎來一份好心情。天還不亮，就開始給餐館送菜，給早餐店送米線麪條的，也是農民工。每一天，都有無數農民工忙碌在這個中小城裏了，也忙碌在其他城市裏，城市生活才能正常進行。農民工，為數不少，沒有他們，城市生活就無法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