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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情散文

兄弟情散文

大哥屬豬,今年虛歲九十,按我們鄉下人的習慣去年他兒子已經為他在銀苑大酒店置辦過酒席,祝賀他的九十大壽,到場的有我們弟兄姐妹、堂房兄弟以及所有晚輩,濟濟一堂,其樂融融。

兄弟情散文

日前,趁星期天休息,我騎着自行車到東興社區他的家裏去看望他。家裏沒人,按常規估計,他一定又去老年活動室打麻將了。果然,當我還在活動室的門口東張西望地找尋他的時候,他已經微笑着向我走了過來,他的視力比我這個七十幾歲的小弟弟還好,他説因為今天去晚了一步,沒有搭子了,只好在旁邊觀戰。據他自己説只要身體許可,一般九點鐘就出門去活動室,找幾個老年人一起下下象棋或打打小麻將,下午三四點鐘回家做飯,看電視,睡覺,中午就吃幾塊餅乾或其他乾點心,喝着開水湊乎着解決了。老人喜歡自己動手,不願意麻煩別人,包括自己的兒子和媳婦,有好幾次晚輩邀請他一起居住都被他婉言謝絕了。沒辦法,他大兒子特意在自己房子的對面為他買了一間車庫,裏邊做了很講究的精裝修,煤衞空調電視一應俱全,然後請他從較遠的房子裏搬了過來,以便早晚有個照應。

大哥長我十八年。他的童年是如何度過的我不怎麼清楚,只是從母親那裏聽到過一些零星的往事。

他只讀了幾年小學,就去上海一位遠房親戚的一個私人小診所學牙醫,幾年時間基本上都是被他們支東支西當家僮使喚,很少真正有學習牙科醫術的機會。直到抗戰爆發,他學無所成就回到了鄉下家裏。

從我懂事起,他就已經在鄉下幫人打工了。聽母親説我七歲喪父以後,他和二哥就成了家裏的頂樑柱。照理説大哥應該挑起養家餬口的重擔,所謂長子代父麼,可是由於他從小體弱多病,身單力薄,又有很長一段時間在上海“學生意”,抗戰爆發回家時對農活一竅不通,甚至連一個牧童也不如;而二哥人高馬大,身強力壯,一直在田頭摸打滾爬,幹起農活來樣樣都是一把好手,僱主都搶着要僱用他,所以常常是僱了二哥得帶一個大哥。由於家裏的大部分的經濟來源全靠二哥,因而大哥在家中的主導地位自然而然地就讓給了二哥。不過,在我的心目中,大哥依然是我最值得尊重的人。

解放初期,大哥參加了土改工作隊,先是一般的辦事人員,接着先後擔任過潘火鄉,善衞鄉和姜村鄉的鄉長。在他擔任姜村鄉鄉長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母親去鄉政府幫同志們燒飯,我就常常到鄉政府去看他,他一天忙到晚,基本上沒有坐下來的時候,我見他總是穿着一件黑色的棉大衣,威武地揹着一支三八步槍,匆匆地進進出出,一個村一個村地走門串户發動羣眾。那時他的工資是每個月一百二十斤大米,每次下鄉時手裏提着一小袋大米,在誰家吃飯就把米留在誰家,再給那家二千元(相當於現在的二角)人民幣作為菜金,貧僱農是很歡迎工作同志(當時老百姓就這樣稱呼上面來的幹部)到家裏吃飯的,因為這是一種榮耀。而作為鄉幹部,他心裏想的就是為人民服務,替窮人辦事,他們自己的家屬是一點也沒有優待的,我母親經常開玩笑説:“軍工烈屬,鄉幹部軋出。”我大哥任勞任怨地當了好幾年鄉長,如果問他為了什麼?一句話;為人民服務!為了窮人翻身做主人,為了大家分田過好日子。

後來據説是因為解放以前他參加過三青團的緣故而被勸退了,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回家當農民了。這是命運給他開的一個最大的玩笑!大哥不止一次告訴我,那是解放以前,鄉公所要我們保(那時的村叫保)派人去五鄉參加三青團訓練,偽保長以及有錢人家的兒子們害怕,就出了二百斤稻穀作為報酬讓別人代他去,我們家窮啊,大哥又識得幾個眼頭字,為了這兩百斤的救命稻穀就報名頂替別人去五鄉碶訓練了半個月,除了在登記表上留下了姓名,其他什麼活動都沒有參加過......(誰都知道,解放以前在我們鄉下出錢買壯丁的事比比皆是)

大哥回鄉的時候,村裏已經由互助組轉成了初級農業生產合作社,我二哥是合作社的社主任,我記得我們的社名是“聯益社”,大哥就擔任會計,記記工,算算帳。後來初級社轉為高級社又變成了人民公社,大哥先後擔任過食堂會計和大隊會計,還服從組織分配離開老家去過莫枝公社的鄭隘、光輝等大隊幹了好多年。最後又回到柴家大隊擔任生產隊會計直到改革開放,分田到户。

大哥擔任了那麼多年的會計,對待工作的最大的特點就是一絲不拘,他經常為了賬面上的一、二分錢的差錯反覆核算到深更半夜,每當我從睡夢中被滴滴答答的算盤聲驚醒的時候,總是看到大哥還在昏暗的美孚燈下軋他的.“三眼”(當時會計的俗語)即使在大冷天,他的頭上也會冒着絲絲熱汗(他是寧波人常説的蒸籠頭)。尤其到了年終分配的關鍵時刻,社員們急等分配方案的公佈,就盼着那麼一點錢過年。這時的會計既要清倉盤底,又要彙總工分,還要提留公積金、公益金和核算上交大隊的提留款......大哥真是忙得不亦樂乎!他本身體質就不好,再加上經常熬夜,在我的印象中那時他總是離不開“頭痛粉”. 母親經常勸他,不要太勞累,慢慢來;我也不理解就那麼一分二分錢,湊乎一下矇混過關不就過去了。可大哥説,別看一點點小差錯,説不定會釀成大錯,這可是社員們的血汗錢,千萬不可馬馬虎虎;社員們都眼巴巴地盼着年終分紅,會計就必須儘快把賬算好及時公佈,讓大家放心。

我大哥和別的會計還有一個最大不同就是他能把繁瑣複雜的生產隊帳務繪製成一份份圖表簡潔明瞭地反映出來。當時沒有電腦,他就在紙上反覆琢磨他的統計圖標的設計,尤其是每份統計表的表頭設置必須詳盡、合理而明瞭,不少時候我會靜靜地陪着他一直琢磨到深夜。而每當把這些圖表在牆上公佈的時候,總能讓那些識字不多的社員們看了一目瞭然,即使有點兒不懂,稍作解釋也就明白了。從他那兒學到的圖標設計經驗真讓我受益匪淺。

大哥雖然只讀了二、三年書,可他卻十分愛好書法,千方百計擠時間刻苦練習,所以他的一手毛筆字寫得十分漂亮,令我這個六十年代初的高中生望塵莫及,更為稱奇的是他還能一筆寫出與毛筆字同樣漂亮的空心字。直到他七十多歲時還能為他兒子開辦的汽車修理廠自制在汽車上噴字的字模紙板,這些噴在汽車上的字幾乎可以與電腦刻字相媲美。

在那個絕對按勞分配的年代,大哥由於體弱多病,雖然技術活幹得不錯,可是肩挑背扛的重活就比不上別人啦,所謂“拳頭大做阿哥,喉嚨胖做大王”,在生產隊力氣小的、循規滔距不強詞奪理的老實人處處吃虧,工分的級頭就高不了,因而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結果總是收入甚微,只夠勉強餬口。可是對於媽媽、姐姐和我他卻是竭盡全力盡他作為長子、長兄的職責。我參加工作以前,母親一直和他住在一起,由他負責飲食起居,悉心照顧;“三年自然災害”公社化大食堂時人人都為吃不飽而發愁,雖然大哥是食堂會計,也只能憑票吃飯,不過説實在話,總比一般的社員好多了。自己吃飽了,他也沒有忘記我們,總是千方百計地把省下來的乾點心積起來摸黑步行十多裏地,去送給為吃不飽而擔心的姐姐,因為姐夫是壯勞力,飯量特別大,家中又有很多小男孩,能吃飽飯是他們的最大願望。外甥們有時還會到大哥家來住上幾天,大哥也是竭盡所有熱情地對待他們。而他自己卻省吃儉用,將積聚下來的錢資助我讀完高中。

由於既要照顧老母親,又得培養我讀書,既沒有房子傢俱,而且囊中羞澀,大哥一直沒有成家。到了三十六歲終於月老生好心天賜良緣簡簡單單地結婚成親,大嫂是一位死了丈夫的不幸女人,和大哥結婚時膝下已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兒,當時大哥是大隊的助理會計,大嫂雖然身強力壯,兩個人要養活一家七口(其中還有我媽媽)實在是非常艱苦的。幸虧大嫂也是一個吃得起大苦的堅強女人,夫妻倆苦苦支撐着這個家。後來,他們相繼又生了兩個兒子,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我的小侄子出生以後,大嫂原先的大兒子,二兒子慢慢長大成人。大哥和他的大兒子也由大嫂所在的那個大隊遷回到我們自己的大隊,而大嫂因為要照顧她原先的子女和當時的户口遷移等問題沒有隨大哥一起回來,只是留下了襁褓之中的小兒子。長期的兩地分居,她倆的夫妻關係已是名存實亡。而我的大哥還是隔三岔五地去看望大嫂,為他們提供一定的生活費用。

就這樣大哥既當爹又當娘一直和他的大兒子相依為命,艱苦度日。

由於家父在世時我家就已是一貧如洗,留給我們的遺產除了一間破小屋,別無所有。二哥先於大哥結婚,借住的是我三嬸的房子,(後來他自己從三嬸那兒買了下來);破小屋依常規照顧小兒子,所以留給我,不過此屋早已東倒西歪不能住人,不幾年就倒掉了,幸好我的乾孃送給我一間樓房使我有了棲身之所,我參加工作以後家母很長一段時間都和我住在一起;大哥和他的兒子沒有房子,只得租住在他人的屋子裏,老是東搬西挪,甚至在人家的豬圈裏住了將近兩年......

受我大哥的薰陶 ,我的侄兒不但極其聰明而且勤奮好學,雖然家境貧寒,小學尚未畢業就拉起了牛繩。好在窮人的兒子早當家,種田、做豆腐、養豬、種果樹......幹一樣像一樣,沒有他學不會的,樣樣都幹得有聲有色。在參加日常的生產隊勞動之餘,還自學了手藝活:賣棒冰、修自行車、捉魚、打鳥什麼都精通,經常起早摸黑出去搞些下飯,賺點零花錢。父子倆埋頭苦幹省吃儉用終於積下一點錢買了一間舊樓房。原想總算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沒想到節外生枝,為了這間房子竟陷入了曠日持久的官司之中。

經過今年的折騰,官司贏了,大哥終於住進了屬於自己的房子,父子倆的生活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改革開放以後,我大哥的大兒子不再幹農活,也不用再買棒冰、修電機這樣東干西幹了,而是被村裏招聘進村辦汽車廠上班,跟着師傅學習汽車電工,憑着他過人的天分和刻苦勤奮的學習,很快就學會了汽車電路安裝和維修。師傅走了以後,他更是邊幹邊學,不斷摸索,技術越來越精通,成了廠裏的技術骨幹,而且領到了駕駛證、維修證和檢驗證,同時還帶了不少學徒。

集體企業改制以後他和好友合夥買斷了村辦汽車維修廠,經過幾年的艱苦奮鬥,逐漸擴大了經營,並置地建廠增添設備。年已古稀的大哥一直在汽修廠幫助兒子管理倉庫併兼任現金保管,直到年逾八旬方才退休。在父子兩和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家裏建起了兩間帶有庭院、裝修講究的二層樓房,現在因為拆遷,又搬進了東興小區,分到的是二大套新房。

而那個一直生活在他母親身邊的小兒子在建築裝潢業掏得了第一桶金,如今也是事業興旺,他也一樣常常回家來看望父親。

眼下,大孫女和小兒子的兒子已經大學畢業,踏上了工作崗位或自己辦公司,還有一個孫子正在學校裏刻苦攻讀,一家三代可謂人丁興旺,和諧安康。

體弱多病的大哥如今享受着社保、醫保,衣食無憂,閤家和睦:正享受着天倫之樂。

大哥這風雨坎坷的一生就是他們這一代農民的縮影,他們樸實、勤勞,善良,默默無聞地為下一代奉獻了自己的一切。

祝願我辛勞一生,坎坷半世的大哥健康長壽,晚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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