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雜文隨筆

是暮春入夜，川睹見三三兩兩的依稀人影，由湖堤上朝下望去，但見他們有些吵嚷，湖水折散着清澈的月色，垂耳間稍能聽聞河鷗的低鳴。

在胸生悶鬱時爬上湖堤來散心，是川長久以來的習慣。遠處沿湖棧道綻放着幾樹洋紫荊，洋紫荊盛開着滿樹淺白色的花，其間雜着幾朵黛色。

“不過，唯其醜陋，才成為詩人。”川將手伸出，假裝隔着遠遠的空氣拈下幾朵。“川端康成在《陣雨中的車站》裏相片一章的開頭，寫下了這句蠻傷人的話。我覺得很對。”

日子在臨近四月時常有讓人安心的晚風，清淨且不傷春。少女解開了淡紫色的髮帶，任由細碎的發線在風間散開，她走得離湖堤邊緣太靠近了，纖瘦的.身體讓人懷疑她會被風一下子吹下去。

“我不怎麼看書。”她神色很是木然，像是心事沉積了太久，心裏的困惑不解沉積了太多，她已經無法清晰自己該為那件事心憂。悲傷的事情太多了，她麻木着不知道該為哪件事悲傷了。

“那可以多看一下，見到你讓我想起《古都》裏的一個情景，啊……仍然是川端康成的小説。”川點了支煙，夜幕下呼出的白色煙氣被染作淺灰，飛快地在湖堤上散開。他接着説：“裏面女主角千重子……也是這個月份，在去平安宮賞櫻花時，她説自己是個棄兒。”

“你怎麼想棄兒這個詞的？”他又問。

“孤兒？我不懂。”少女重新用髮帶綁好長髮，轉身看着自説自話的川，歎了口氣。“我剛在下面看你像要自殺一樣，好心來看你怎麼了，你怎麼説得像是我要死了一樣。”

“怎麼説呢，你想想看在暮春的湖堤上，遇見你這樣的人，難免讓我想起一些讀過的書裏的情景。”

剎那間天空亮起斑斕，川與少女同時抬頭，滿天璀璨垂落入兩人的眼湖，那些煙花炸開的脆響忽遠忽近。湖堤下那些三三兩兩的人影，原是來放煙花的人。

那些煙花都是廉價的品種，三兩下就放完了，卻似乎在天間燒出了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璀璨。

“不是很懂你。但是你看煙花很好，人間也肯定不那麼糟糕，你還想自殺嗎？”

“想自殺，但是不想死。”

“真彆扭。”少女似乎安下心來，她與川擺擺手，最後説了句道別的話，就要沿着梯子爬下湖堤了。“你每晚都來這裏，是在想念誰嗎？”

“我已經與人間商榷好了，不會再去愛任何一個人。”

“你講話和唸詩一樣，我聽不懂，再見了。”

川笑了笑，與少女道別。

“再見。你當我説的，就是一個詩人的醜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