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膘的美文

“噓，前面有動靜。”薇子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下，扭頭看着李南。正唉聲歎氣的李南一個激靈，馬上就止了聲。四下裏落葉的腐味兒直往鼻孔裏鑽，這片原始森林裏充滿了死亡和神祕的氣息。但隨即李南又自嘲地笑了：自己這次本就是來尋死的，怎麼對死亡還會有恐懼感呢？

李南是果洲騰飛公司的老闆，薇子是他的祕書，也是他的未婚妻。前不久公司破產了，還欠下鉅額債務，李南眼前一片黑暗，絕望得想到了死，卻舍不下薇子。他試探薇子説：“你是學日語的，應該知道，在日本，人們不會瞧不起自殺者，還會認為他們是非常有勇氣的人。你願意和我一道去天國嗎？”薇子的淚唰地就掉下來了：“這裏是中國，不是日本啊！李南，你別成天想着死啊死的，我們要振作起來。俗話説，失敗乃成功之母啊……”李南揮手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了，你到底有多愛我……你年輕漂亮，又有文憑有能力，就另尋高枝去吧。我已經決定一個人去了，不會硬拖上你的。”薇子哭着跑開了。次日，紅腫着雙眼的薇子卻又找到李南：“好，我陪你一同上路。我們找個清靜地兒吧，回我老家去，在那裏，秦嶺、米倉山和大巴山的交界處，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倒是清靜的最後歸宿的理想地兒。”兩人自駕小車來到米倉山的餘脈光霧山，走進了這片原始森林。

聽到前面有動靜，兩人躲在一塊大石後察看。前面樹林中有棵大樹被搖晃得啪啪直響。這一帶已被列為自然保護區，山裏是不準伐木的，那搖晃不太可能是人為，應該是有大動物在樹下活動。薇子和李南匍匐着靠近，樹下卻什麼也沒有。李南正感到疑惑，薇子往樹腰上一指，李南的視線順着薇子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棵大樹上竟有一頭軀體龐大的熊，正拖着略嫌笨重的.身體，往樹杈上攀援。

忽然，那頭熊四爪一鬆，砰地一聲重重摔到了地上。地上有一堆嶙峋的碎石，熊顯然被摔疼了，哀嗥了幾聲，並扭頭舔着被摔出的傷口上的血跡。令李南吃驚的是那熊並未走開，在圍着樹轉了一圈後，又向樹上爬去。這回李南看清了，那熊爬到樹杈上時，幾乎是故意的，四肢四爪突然鬆開，又砰地摔到地上。這回它可能爬得高了一些，竟被摔得昏倒在地上，老半天沒有動彈。

“這頭熊也是想要自殺嗎？”李南忍不住悄聲問薇子。薇子説：“不是，它這是在摔膘哩。在這森林裏，像熊啊白麪狳啊好些種動物都有摔膘的習性。有一部分摔死了，成為了山民們餐桌上的羹餚，但更多的動物是把身上的肥肉贅肉摔沒了，肌體變得更加結實，奔跑和搏擊能力也大大增加了。”“這些動物竟然有這樣奇怪的習性啊？！”李南正低頭自言自語，薇子輕輕拍了他一下。他一抬頭，見那頭熊已經甦醒過來，又拖着血跡斑斑的軀體，艱難地一步一步向樹杈上爬去……

晚上兩人投宿在光霧山賓館，晚餐桌上就有熊肉這道菜。李南説：“熊可是保護動物啊，它的肉能上餐桌嗎？”餐廳服務員笑了：“我們可不敢捕獵，這頭熊是在摔膘時給摔死的。”李南剛將一塊熊肉夾進嘴裏，薇子便問：“怎樣？很香吧，摔掉贅肉後的熊肉，肉質緊密，全是精華呀！”

李南一夜未眠。次日清晨，薇子小心翼翼地問：“我們……今天還上山去尋我們最後的……那地兒嗎？”李南緊緊握住薇子的手説：“薇子，謝謝你的良苦用心。我們……回果洲城去吧。”

小車駛出光霧山時，霧已經散了，百里紅葉林在熾烈陽光下已是燦燦的一片。公路兩邊的陡坡上，林野嘩嘩作響。李南想：是山風吹的吧，或者，又是一些不怕死的動物正在摔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