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羅與海德格爾

梭 羅（1817-1862）與海德格爾1889-1976），他們本是不可比的兩個思想者。可是，他們從我的閲讀與思考中，卻日益顯現出他們思想的可比性。在相繼的閲讀和思考中，讓我把梭羅與海德格爾愈加聯繫起來分析，愈覺得其中貫通着許多沒有被人們思考過的問題。 正如美國加州大學比較文學教授奚密所説：“理想的解讀詩歌，應該包括四個層面：第一是詩文本；第二是文類史；第三是文學史；第四是文化史”。對於梭羅與海德格爾也同樣適用，從他們的思想文本，所處的環境史，思想史以及文化史中，才可能由此得出一個不曾被人們思考過的結論。 梭羅與海德格爾，他們生活於相繼連續的歐美世界文化氛圍裏，面對的問題卻同樣是世界歐美遭遇到的共同的問題，這就是--歐美文明和文化日益陷入到沒落和衰退的困境。新大陸殖民地和歐洲文化中心，都面臨着一個向現代性轉型的社會。這個以科學技術為特徵的現代性，完全否定傳統社會，並以啟蒙主義和文藝復興時期理想，去建構起新社會文明和文化。但是，這種現代性的後果所帶來的災難，卻在梭羅與海德格爾身心是留下了思想的陰影。他們共同的感到：西方社會文明和文化從整體上沒落和衰退了。於是，他們思考走出困境的思想之路。相繼提出了原創的挽救社會的哲學思想，並用親歷的實踐去影響整個世界的未來。 這正是我比較他們兩人思想的出發點。當然這樣也還會有人説，這是一個不可比較的兩位思想家。他們所探索的生存問題本身不具有共同性的話題；況且，他們出身於先後不同的兩個時代。如果説我們從整個歐美文化背景和歷史來考察其共同遭遇的問題意識時，我仍然覺得他們的思想共同顯現相繼連續的時代，人類社會所面臨的問題：這就是對現代性環境問題的清醒的意識和判斷。他們所思、所行的思想後果，都是建構在這樣一個廣闊的思想史和文化史背景其上的。透視其他們思想各自的起點和背景，仍然不失為穿透西方思想史的一種方法。 在歐美精神文化傳統中，梭羅與海德格爾都是那個時代企圖尋找思想新路原創造思想家。去完成對西方文明和文化的挽救和拯救於沒落和衰退之中的精神文化思考者。在沒落的西方文化中，他們共同都體現了個性化的批判與反思的思維方式。他們用生命不同的體驗經受了所在時代的迷惑與災難，從中體驗到西方文明迅速衰退的原因。 一個思想者的生命就在於開啟新路，梭羅身體力行的用簡樸的生活方式向人們證明，人類社會完全可以用較少的物質財富而豐富的活在精神創造之中的。而海德格爾卻用發現生命之起源對存在之遺忘的尋找和發現，再一次感受到古希臘時代思想者的原初的思考方式。現代社會遮蔽了人類社會原初的.智慧之光，現代科學技術所產生的力量，正在使人們放棄了對自然的迴歸，對自然親和。正是在這樣的共同境遇中，他們的思想形成了一個共同的思考點。 梭羅用前衞的生活方式，在瓦爾登湖的勞動與簡樸的生活，向人們展示了人類完全可以這樣生存的可能性，同時，他也表達了對新大陸時代中歐美思想文化的批判意識，用親歷去拯救時代與自我的實踐。開拓了一個可能性生活的前景，這對於當時殖民地新大陸人來説，完全是一種超越其上的一種生活的實驗，又是向資本主義整個生活、生產方式的一次批判。 而海德格爾卻以厚重的思考歐美文化的哲學思想為核心，對其歷史哲學思想對存在的遺忘開端，尋找思之路的探索。他發現了一切形而的思想都是理性世界觀的一種先行給予，它們賦予了人類一種現成式或邏輯性或不加思索的習慣，對原初世界體驗的忘記和放棄。人類始終處在對生活境遇的隔閡之間，才會面臨着如此現代境遇的遮蔽，才會讓環境處在危機的狀態之下。他開啟的原初境遇中詩意與哲思的新路徑，從而開拓出人類新的追問世界的反思之路。 他們兩人都是反現代性和尊敬傳統的哲人，又是開啟新路的思想者，還是那個朝代思索最深可看得更遠的人，又都是從西方文明境地的衰退中看到文明和文化的沒落，才開始思索人類整個文明軸心的轉變和新的開端的人。他們身心上沉澱着更多的是，對歐美文化和文明沒落情緒中懷有一種思鄉的倦戀之情。他們都從各自的思想領域內開闢新路，尋找全新的敍述世界的方式和思路。改變西方人類文化詩學思考的方向，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啟示。 反現代性和更深的思考傳統文化的起源，是他們共同的思想特徵。梭羅在面對殖民地新大陸過度的開發和破壞自然環境的社會，發出了深切的懷疑的質問。他對於當時經濟生產方式所進行的對自然資源大量無度掠奪，充滿了反抗的思想和情緒。他選擇瓦爾登湖生活二年的實踐，就是對當時資本主義整個生產方式的拒絕。從精神上尋找新思想資源和親歷的生活實踐，他選擇了簡樸的生活方式，抗拒資本主義的物質利益最大化的生活誘惑。而是在瓦爾登湖清新的空虛中，用自己的勞動過着一種簡樸和享有豐富文化和精神體驗的生活，他既是對於當時現代性社會是反抗和牴觸，也是尋找新大陸自然清新的思想以及另類文化精神生活。 而海德格爾卻是在經歷兩次世界大戰之後，成長起來的歐洲大陸的思想家。他所經歷的世界變化是瘋狂的人類所進行戰爭的屠殺和科學技術的征服。一切存在都好像被人類控制一樣，人類無所不能的佔有着世界上所有的財富、資源。可是，世界卻由於這樣的政治格局陷入戰爭的災難之中。整個世界陷入到從末有過的混亂，生態環境出現了明顯的退化。人類精神文化軸心歐美世界的價值標準引起全世界人們的反思。 海德格爾先後思索了技術、科學和存在本身的問題，他對座架之上的一切現代社會都採取懷疑的思想進行批判，明確的説出，人類忘記了存在開始時原初的智慧，現代社會遮蔽我們之上的就是虛幻的世界，而人類陷入已經到災難深重之中。他發出了對詩意與哲思的追問，對技術本質的追問，才使他提出了完全不同於以往思想家的思路，去解決人類社會面臨的危機，對生態環境開始深入的思索。 梭羅與海德格爾所經歷的世界變化過程，同是資本主義現代化時期。所遭遇的思想現實是，人們對歐美文化價值中心普遍質疑。這裏，在梭羅時代還是一個不太顯明的問題。到了海德格爾時代卻已經成為事實世界性的災難。因此，他們思想的起點是不同的，梭羅更加前衞的預知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衰退來臨。而海德格爾卻親身的經歷了這個災難世界的痛苦。科學技術所帶來的革命性的進步，並不沒有讓整個世界的環境與災難消除，而是更加變得不可預知和非確定性的發生。這是他們各自遭遇到的不同時代，經歷了思想所造成的印痕。 他們共同表現了對世界由於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而帶來的精神和環境的困境，有着深透的體驗。一個用親歷的生活和思想，迴歸到自然中去；一個用詩與思的方式追問存在本身，也迴歸到起源的沉思，迴歸到自然的開啟的湧現之中，讓無蔽的澄明在疏朗處看到真理之光。他們共同思考的傾向，都體現了面對整個西方世界和文化的反思，從而先後針對時代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思考。這就是：歐美文化病態的思維和選擇帶來的環境後果問題。在他們思想的後期發展中，他們先後都不同程度的研究了印度、阿拉伯和中國東方世界的智慧和文化，以求解決人類生活世界面臨的困惑問題。 他們儘管從思想進程上沒有十分可比性，可他們在思想的歸路上，卻提示人們注重西方理性科學技術，對環境和資源和人類文化精神的破壞和影響。使人們認識到，歐美文明和文化困境，都不謀而和在這兩個具體代表人物身心上呈現出來。對西方文化的反思，對環境的關注，對人類未來的拯救思考。他們的思想在不同的進程中完成了轉變，從不同的視域獲得對現實的思想穿透，創造性的構造了新的思想，實現了人們對西方文化更加深入的開啟和認識途徑。 2004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