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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如初耐人尋味(網友來稿)

母子如初耐人尋味(網友來稿)

海南省海南中學  李紀鏡

母子如初耐人尋味(網友來稿)

《鄭伯克段於鄢》一文寫到鄭莊公在“置姜氏(莊公之母)於城潁”併發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後不久心中後悔起來,潁谷封人潁考叔知道後,建議莊公“闕地及泉,隧而相見”,由此做到既與母親相見,又不自食其言。莊公欣然從其計,與姜氏在隧道中相見了。文章於是稱莊公與姜氏“遂為母子如初”。

“遂為母子如初”這句話文字淺近,就字面來看不難理解。王力主編的《古代漢語》(修訂本第一冊,第12頁,中華書局1981年3月第2版)譯作“從此作母親作兒子還和當初一樣”。令人深思的是,“初”字所涵蓋的時間區域相當寬泛,這個“當初”到底是指何時呢?清朝李紹嵩在其編訂的《新訂批註左傳快讀》中説道:“傳凡言‘初’者,因此年之事而推其所由始也。”(《新訂批註左傳快讀》卷一《隱公》,第2 頁,上海廣益書局發行)也就是説,凡是發生在敍述事情之前的事,都可用“初”字來表述其發生時間。

我們從《鄭伯克段於鄢》可以知道,莊公與姜氏雖為母子,但關係一直是很不正常的。他們母子在不同的時期有不同的關係狀態。“母子如初”到底是指稱莊公與姜氏哪一時間段的關係狀態?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呢?這都讓人琢磨不透。莊公因為姜氏十分寵愛共叔段乃至縱容共叔段謀反,並充當其偷襲鄭國的內應而發誓斷絕母子關係,並稱,“不及黃泉,無相見也”。顯然,莊公與姜氏之間後期的關係是極不正常的。那麼,在此更前的時候呢?事實是:姜氏因為生莊公時難產而受到驚嚇,“遂惡之”,甚而至於給莊公取名時都念念不忘,名之曰“寤生”(“難產”之意),偏愛小兒子共叔段,多次提出要立共叔段為太子,武公沒有答應。寤生即位後,即莊公。姜氏便請求分封險要的城鎮“制”給共叔段,遭到拒絕後又請求分封給“京”。在京這個地方,共叔段依仗母勢,毫不收斂,肆意掠奪土地,擴充勢力範圍,並修繕武器,準備了士卒、戰車,企圖顛覆鄭國。因此,莊公既恨共叔段,又恨母親,以至於不稱其為母親而稱之為“姜氏”,直至後來毫不留情地“置”--吳楚材、吳調侯釋為“棄”(參見《古文觀止》上冊,第4頁,中華書局1959年9月新1版)--姜氏於城潁 。由此看來,莊公對姜氏沒有兒子之孝,姜氏對莊公也沒有母親之慈,莊公與其母姜氏的不睦是從莊公來到人世之時便開始了。

經過這樣的分析,再回到前面的問題,我們不禁感到困惑:文章稱莊公與姜氏“遂為母子如初”,是説他們母子之間在“隧而相見”之後呈現出怎樣一種情形呢?是像莊公出生之時的姜氏“惡之”、莊公卻渾然無知,還是像“隧而相見”之前母子不和、視如寇仇?或者乾脆就是為了維護純粹的倫理道德關係和虛偽的君子形象而作表面的母子?--莊公與姜氏之間可是從沒有正常的母子之間那種母慈子孝、依依情深的狀態的!從行文的語氣看,作者似乎是欣慰地稱讚他們恢復了母子關係,可是,這種“恢復”實在只是一種“美麗”的“形式”而已!莊公與姜氏之間從來就沒有正常的母子之情。如果他們的關係果真“恢復”“如初”--不管是此前的哪個時間段--都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問題還在於,如果姜氏與莊公之間的關係不是像從前的種種情形,而是一種全新的狀況,那“隧而相見”後的狀態就不能用“如初”來概括。這樣看來,“母子如初”如非用得不妥,就頗值得玩味了。正如清朝李紹嵩所言:“玩‘母子如初’,‘初’字説得甚活,還不知姜氏由此愛莊公否?亦不知莊公由此敬姜氏否?或姜仍然惡莊亦未可料。”(《新訂批註左傳快讀》卷一《隱公》,第3、4頁)這樣的一宗疑案,不知是出於作者的草率、疏忽,還是有意打馬虎眼、布迷魂陣?總而言之,“母子如初”語意模糊,耐人尋味,它留給我們思索的空間十分廣闊。李紹嵩就認為,左氏對莊公“母子如初”不是真正的讚賞。他説:“莊公雖悔,特畏當時之清議耳,豈真能負罪引慝於慈母之前哉?……左氏以‘初’字該之,如此可想見矣。若既為考叔所施及,則當召段歸國,以慰母心,待考叔有加禮,方謂之深自痛悔。觀隱之十一年莊公伐許,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糊其口於四方’,其為此言,是欲欺天下也,非畏清議而何!”(同前,第3、4頁)《馮氏讀左卮言》指出:“褒貶是作書把握,其巧妙有虛美實刺之法,如鄭莊貪許後才贊他知禮,即刻便譏其失政刑,有此一刺,連美處都認真不得。”(《新訂批註左傳快讀》卷首,《馮氏讀左卮言》,第2頁)仔細品味《鄭伯克段於鄢》,就其含藴而言,“遂為母子如初”當屬“連美處都認真不得”的文字無疑。《公羊傳》對“鄭伯克段於鄢”的解釋也表明這一觀點,《公羊傳》曰:“克之者何?殺之也。殺之則曷為謂之克?大鄭伯之惡也。”(宋元人注《四書五經》[下冊],第37頁。中國書店1985年11月第2版)《榖樑傳》對此有云:“段,弟也,而弗謂之弟;公子也,而弗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同前,第37、38頁。)這裏所説的“大鄭伯之惡”、“甚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都表明左氏寫此文有誇大、彰顯鄭伯之惡行的主觀意圖,因而,左氏對鄭莊公的褒揚與讚美之詞就當另用一種眼光去看,另用一種心思去讀。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把握文章要旨,領略其中三味。

簡言之,我們可以這樣認為:作者用春秋筆法,暗寓褒貶,虛美實刺。他所要昭告世人的是--鄭莊公與姜氏經過短暫的“決裂”之後 ,出於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又做了形式上的“母子”--還“和當初一樣”!作者用極為簡省的文筆,寫出了莊公的狡詐虛偽、工於心計。

                (原載《語文學習》2003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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