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書都 >

現代作家 >莫言 >

莫言《大風》賞析

莫言《大風》賞析

莫言,本名管謨業,男,1955年2月17日生於山東省高密縣河涯鄉平安莊(現為高密市東北鄉文化發展區大欄平安村),中國當代作家,中共黨員。現為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國際寫作中心主任,河北大學特聘教授。2012年10月,成為首位中國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以下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莫言《大風》賞析,歡迎閲讀,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莫言《大風》賞析

莫言《大風》賞析

在莫言的短篇小説中,覺得《大風》最打動人心,讓人沉思。《大風》寫的是因86歲的爺爺去世,我趕回故鄉。母親遞給我爺爺留下的一棵不知名的茅草,我由此想起幼時與爺爺割草,歸途遭遇一場颶風,最後整車草全被颳走,只剩一棵老茅草夾在車榫縫裏,也被我不在乎地扔掉了。

龍捲風可怕的,可以席捲、肢解旋渦內的一切物體,活了大半輩子的爺爺不可能不知道。在龍捲風來前小説寫道:“我偶爾回過頭,從草捆縫隙裏望望爺爺。爺爺眼淚汪汪地盯着我……”

“眼淚汪汪”,預示爺爺知道將會遭遇一場龍捲風,一大把年紀,難道一天的勞作就這樣打了水漂,付之東流?爺爺的眼淚,還存有為“我”這個不知世事的孫子而擔心。出人意料的是,當年少的我感到莫名的恐懼時,爺爺未做任何解釋,只是“淡淡地説,使勁拉吧,孩子”,沒有掙扎,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任何動作上的愛撫。但這並不是説爺爺不愛孫子,爺爺是認命的,我們不要忘記小説開篇第二段那淡淡的一筆:

爺爺是個乾瘦的小老頭兒,膚色黝黑,眼白是灰色,人極慈祥,對我很疼愛。我很小時,父親就病故了,本來已經“交權”的爺爺,重新挑起了家庭的重擔,率領着母親和我,度過了艱難的歲月……

在與龍捲風殊死搏鬥時:“爺爺雙手攥着車把,脊背繃得像一張弓。他的雙腿像釘子一樣釘在堤上,腿上的肌肉像樹根一樣條條稜稜地凸起來。”一個剛毅的、堅強的東北鄉漢子展現在我們眼前。如此一位老者,面對自然對生命摧殘的態度,令人震撼。龍捲風後,只剩下一棵茅草,它是否具有一種象徵意味?草,也許是爺爺不屈的象徵,不屈服於自然,不屈服於命運的抗爭精神。第一次,我還幼小,並不理解這棵草的意義,也不理解爺爺的精神。多年以後,爺爺又去了東北窪割草,帶回一棵草的當晚去世,我忽然感到一種震撼力。此時,我理解了這棵草的象徵意義。爺爺為減輕家庭負擔,用自己蒼老的力量去換取勞動果實而不幸去世,但是,只要草在,爺爺的精神就在。《大風》的題目中,莫言是否向讀者透漏着這樣的信息?

在閲讀《大風》的過程中,忽然想到了另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小説描寫了一位老漁夫在海上捕魚,經過84天,還沒捕到一條魚,最後決定去深海打魚。老人發現了一條大馬林魚,他克服重重困難,終於捕獲了它。但在返回途中,遇到鯊魚,他用魚叉、船槳和刀子勇敢反擊。當他回到港口時,馬林魚只剩下巨大的白骨架。

《大風》裏的那棵草,是否與《老人與海》中的馬林魚剩下的巨大魚骨架有異曲同工之妙呢?“人不是為了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人的真正勝利,是精神的勝利;物質上,人無論取得多大成就,都不會贏得我們崇高的敬意。

兩位老人,內心的壯麗,奮勇。永不言棄,永不言敗。外在的肉體可以接受折磨,內在的意志卻神聖不可侵犯。這,才是偉大的定義。

在一片無際的大海上,一葉扁舟,小舟上站着一位老人。他正在與現實及命運作無聲、頑強、激烈地鬥爭,他就是桑迪亞哥。那麼,《大風》中的爺爺,是中國的“桑提亞哥”嗎?耳中傳來了爺爺節拍緩慢的歌,曲調古老、悲壯蒼涼,響起在坦蕩蕩的、浮着霧氣的清晨曠野之上。

原文

莫言

我家後面有一條彎彎曲曲的膠河、沿着高高的河堤向東北方向走七裏左右路,就到了一片方圓數千畝的荒草甸子。每年夏天,爺爺都擊那兒割草,我爺爺的鐮刀磨得快,割草技術高,割下來的草乾淨,不拖泥帶水。

最早跟爺爺去荒草甸子剖草,是剛過了七歲生日不久的一天。堤頂是一條灰白的小路, 路的兩邊長滿野草,行人的腳壓迫得它們很瑟縮,但依然是生氣勃勃的。爺爺的步子輕悄悄的,走得不緊不慢,聽不到腳步聲。田野裏絲線流蘇般的玉米纓兒,刀劍般的玉米葉兒,剛秀出的高粱穗兒,很結實的穀子尾巴,都在霧中時隱時現。河堤上的綠草葉兒上掛着亮晶晶的露水珠兒,微微顫抖着,對我打着招呼。

田野里根寂靜,爺爺漫不經心地哼起歌子來:

一匹馬踏破了鐵甲連環

一杆槍殺敗了天下好漢

一碗酒消解了三代的冤情

一文錢難住了蓋世的英雄……

坦蕩蕩的曠野上緩慢地爬行着爺爺悲壯蒼涼的歌聲。聽着歌聲,我感到陡然間長大了不少,童年似乎就消逝在這條灰白的鑲着野草的河堤上。

他帶着我尋找老茅草,老茅草含水少,幹得快,牲口也愛吃。爺爺提着一把大鐮刀,我捉着一柄小鐮刀,在一片茅草前蹲下來。“看我怎麼割。”爺爺示範給我看。他並不認真教我,比畫了幾下就低頭割他的草去了。他割草的姿勢很美,動作富有節奏。我試着割了幾下,很累,厭煩了,扔下鐮刀,追鳥捉螞蚱去了。

不知何時,無上佈滿了大塊的黑雲。

我幫着爺爺把草裝上車,小車像座小山包一樣。大堤彎彎曲曲,剛走出裏把路,黑雲就把太陽完全遮住了。天地之間沒有了界限,我竟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回頭看爺爺,爺爺的臉木木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河堤下的莊稼葉子忽然動了起來,但沒有聲音。河裏也有平滑的波浪湧起,同樣沒有聲音。很高很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了世上沒有的聲音,天地之間變成紫色,還有撲鼻的乾草氣息、野蒿子的苦味和野菊花幽幽的香氣。

在我們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頂天立地的圓柱,圓柱飛速旋轉着,向我們逼過來,緊接着傳來沉悶如雷鳴的呼嚕聲。

“爺爺,那是什幺?”

“風。”

爺爺淡淡地説,“使勁拉車吧,孩子。”説着,他彎下了腰。

我們鑽進了風裏,聽不到什麼聲音,只感到有兩個大巴掌在使勁扇着耳門子,鼓膜嗡嗡地響。堤下的莊稼像接到命令的士兵,一齊倒伏下去。

爺爺雙手攥着車把,脊背繃得像一張弓。他的雙腿像釘子一樣釘在堤上,腿上的肌肉像樹根一樣條條稜稜地凸起來。風把車上半乾不濕的茅草揪出來,揚起來,小車在哆嗦。爺爺的雙腿開始顫抖了,汗水從他背上流下來。

夕陽不動聲色地露出來,河裏通紅通紅,像流動着冷冷的鐵水。莊稼慢慢地直起腰。爺爺如一尊青銅塑像一樣保持着用力的姿勢。

我高呼着:“爺爺,風過去了。”

他慢慢地放下車子,費勁地直起腰,我看到他的手指都蜷曲着不能伸直了。

風把我們車上的草全捲走了,不、還有一棵草夾在車粱的榫縫裏.我把那棵草舉着給爺爺看,一根普通的老茅草,也不知是紅色還是綠色。

“爺爺,就剩下一棵草了。”我有點懊喪地説。

“天黑了,走吧。”爺爺説着,彎腰推起了小車。

我舉着那棵草,跟着爺爺走了一會兒,就把它隨手扔在堤下淡黃色的暮色中了。

  • 文章版權屬於文章作者所有,轉載請註明 https://wenshudu.com/xiandaizuojia/moyan/vzoglwz.html
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