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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漫談讀書

梁實秋漫談讀書

導語:梁實秋稱得上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文人,他很擅長寫作,讀他寫的文字總讓人感到很舒服、很愜意,彷彿天下歌舞昇平,一派風雅。

梁實秋漫談讀書

我們現代人讀書真是幸福。

古者,“著於竹帛謂之書”,竹就是竹簡,帛就是縑素。書是稀罕而珍貴的東西。一個人若能垂於竹帛,便可以不朽。孔子晚年讀《易》,韋編三絕,用韌皮貫聯竹筒,翻來翻去以至於韌皮都斷了,那時候讀書多麼吃力!

後來有了紙,有了毛筆,書的製作比較方便,但在印刷之術未行以前,書的流傳完全是靠抄寫。我們看看唐人寫經,以及許多古書的抄本,可以知道一本書得來非易。自從有了印刷術,刻板、活字、石印、影印,乃至於顯微膠片,讀書的方便無以復加。

物以稀為貴。但是書究竟不是普通的貨物。書是人類的智慧的結晶,經驗的寶藏,所以儘管如今滿坑滿谷的都是書,書的價值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

價廉未必貨色差,暢銷未必內容好。書的價值在於其內容的精到。宋太宗每天讀《太平御覽》等書二卷,漏了一天則以後追補,他説:“開卷有益,朕不以為勞也。”這是“開卷有益”一語之由來。《太平御覽》採集羣書1600餘種,分為55門,歷代典籍盡萃於是,宋太宗日理萬機之暇日覽兩卷,當然可以説是“開卷有益”。如今我們的書太多了,縱不説粗製濫造,至少是種類繁多,接觸的方面甚廣。我們讀書要有抉擇,否則不但無益而且浪費時間。

那麼讀什麼書呢?這就要看各人的興趣和需要。

在學校裏,如果能在教師裏遇到一兩位有學問的,那是最幸運的事,他能適當的指點我們讀書的門徑。離開學校就只有靠自己了。讀書,永遠不恨其晚。晚,比永遠不讀強。有一個原則也許是值得考慮的:作為一個道地的中國人,有些部書是非讀不可的。

這與行業無關。理工科的、財經界的、文法門的,都需要讀一些蔚成中國文化傳統的書。經書當然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史書也一樣的重要。盲目的讀經不可以提倡,意義模糊的所謂“國學”亦不能饜現代人之望。一系列的古書是我們應該以現代眼光去了解的。

黃山谷説:“人不讀書,則塵俗生其間,照鏡則面目可憎,對人則語言無味。”細味其言,覺得似有道理。事實上,我們所看到的人,確實是面目可憎語言無味的居多。我曾思索,其中因果關係安在?

何以不讀書便面目可憎語言無味?我想也許是因為讀書等於是尚友古人,而且那些古人著書立説必定是一時才俊,與古人遊不知不覺受其薰染,終乃收改變氣質之功,境界既高,胸襟既廣,臉上自然透露出一股清醇爽朗之氣,無以名之,名之曰書卷氣。

同時在談吐上也自然高遠不俗。反過來説,人不讀書,則所為何事,大概是陷身於世網塵勞,困厄於名韁利鎖,五燒六蔽,苦惱煩心,自然面目可憎,焉能語言有味?

當然,改變氣質不一定要靠讀書。例如,藝術家就另有一種修為。“伯牙學琴於成連先生,三年不成。成連言吾師方子春今在東海中,能移人情。乃與伯牙偕往,至蓬萊山,留伯牙宿,曰:‘子居習之,吾將迎師。’刺船而去,旬時不返。

伯牙延望無人,但聞海水洞崩拆之聲,山林冥,羣鳥悲號,愴然歎曰:‘先生將移我情。’乃援琴而歌,曲成,成連刺船迎之而返。伯牙之琴,遂妙天下。”這一段記載,寫音樂家之被自然改變氣質,雖然神祕,不是不可理解的。禪宗教外別傳。根本不立文字,靠了頓悟即能明心見性。這究竟是生有異稟的人之超絕的成就。以我們一般人而言,最簡便的修養方法是讀書。

書,本身就是情趣,可愛。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書,立在架上,放在案頭,擺在枕邊,無往而不宜。好的版本尤其可喜。我對線裝書有一分偏愛。吳稚暉先生曾主張把線裝書一律丟在茅廁坑裏,這偏激之言令人聽了不大舒服。如果一定要丟在茅廁坑裏,我丟洋裝書,捨不得丟線裝書。

可惜現在線裝書很少見了,就像穿長袍的人一樣的稀罕。幾十年前我搜求杜詩版本,看到古逸叢書影印宋版蔡孟弼《草堂詩箋》,真是愛玩不忍釋手,想見原本之版面大,刻字精,其紙張墨色亦均屬上選。在校勘上箋註上此書不見得有多少價值,可是這部書本身確是無上的藝術品。

拓展閲讀:梁實秋家教故事

晚年梁實秋在給女兒文薔的一封信中説:“孩子長大了,如果一切事都肯坦白地和父母商談。實在是最好的事。倒不一定是父母的指導就好,是孩子與父母建立互信的關係,這實在是真正的健全的倫理……”另外一封信中説:“×××哭訴兒子不孝順。頭腦落伍。‘孝順’二字早該棄置不用了。如果孩子態度不好,那是做父母的教養之道有毛病,除了自責,別無話説。周作人説過一句話,‘五倫其實只有朋友一倫而已’。我深以為然。”

這段話道出了梁實秋的教子之道,即,把孩子當作一個正常的人,當作朋友來對待。此雖非什麼驚天哲理,但能以之為原則堅持下來,也不是易事。尤其是梁實秋生活的年代,尚在傳統向現代過渡階段,不將孩子看作私有財產已是先知先覺,走在了前面。

梁實秋本有三女一子,其中二女早天,剩下大女兒文茜、兒子文騏、小女兒文薔。在兒女們的記憶裏,梁實秋是一個慈父,而不是嚴父。他喜歡講故事,兒女們很愛聽,每天晚上都要湊到他的卧室裏來纏着他講故事。他常常即興發揮,妙趣橫生,把孩子們逗得哈哈大笑。説到傷悲處,孩子們也會潸然淚下。一次,他講一個孩子走丟了,找不到媽媽了。文薔哭起來。梁實秋的妻子就責罵他總把孩子逗哭,於是梁實秋接着講,後來有人在那孩子的額頭上貼了一張郵票,把他寄回了家,文薔才破涕為笑。聽故事過程中,孩子們有時困極了,蜷縮在他的身邊睡過去。粱實秋輕輕地把他們抱回牀,給他們蓋好被子,舔犢之情殷殷至深。

梁實秋夫婦不對孩子聲色俱厲,他們採取以身作則,無為而治的辦法。文薔初中時留級,自己感覺很慚愧,但梁實秋只是歎了口氣,並沒責備她。文薔回憶,當時只感到僥倖,日後才悟出父母對自己的慈愛、體貼和諒解。

1949年後,文茜和文騏因為要繼續上學,留在了北京,小女兒文薔則跟父母來到了台灣。對身邊惟一的女兒,在性教育方面基本上是缺乏的。其實這也是該時代的總體特徵。文薔小時問的有關性的問題,都沒得到回答。後來漸漸悟出這是不能提的事。因此,到了十二三歲仍糊里糊塗,不懂人事。等到她上了大學,有一天回家,看到客廳茶几上放着一本有關生理衞生的`雜誌。她很奇怪,因為這種雜誌是從來不進家門的,哪兒來的呢?她好奇地拿起來翻閲。一看,恍然大悟,裏面有男女生殖器官的基本知識。文薔看完後也不作聲。過了幾天,家中又出現一本,是第二期。這時她才明白,這是父母有計劃的預謀,要給她一些必要的知識。這種神祕的雜誌出現了幾次之後,叉神祕地在家中消失。於是她的性教育也就圓滿結束了。文薔説,這種教法雖然不夠理想,但是媽媽爸爸居然想到了,盡力而為了,已是不易。

不過,作為慈父的梁實秋也有極少的暴力的時候。在文薔記憶中,有一年冬天大清早,她不肯穿褲子就要到院子裏去玩兒,誰勸也不聽。父親火起,把她抓起來,猛扔到一大堆棉被上;然後再抓起來,再扔,把她扔得頭昏眼花。棉被很軟,摔上去一點也不疼,但是父親的盛怒和暴力卻讓文薔難忘。她説自此以後。她就學會了穿了褲子才能出門。這聽起來有點好笑。我們當然不提倡父母對孩子使用暴力,但若辨證地看,似乎也有其事半功倍的一面。

大女兒文茜也有類似的經歷。上世紀三十年代,有一天梁實秋正在午睡,文茜一個人在樓下客廳裏描紅模子練字。她低頭看到墨極黑,抬頭看牆很白,幼稚的她就想,如果在白白的牆上塗一個黑黑的十字,一定很好看。於是,她端起小凳子,站上去畫了個十字,黑白分明,十分耀眼。正在獨自欣賞的時候,梁實秋午睡後從樓上走下來,看到塗黑的牆,勃然大怒,打了女兒几杖,並令她罰跪不起。文茜嚇哭了,哭了半天也沒人理她,直到跪地沉沉睡去。後來,還是外婆替她把黑十字颳去,此事才作罷。文茜説,自己一輩子始終不敢在牆上題××到此一遊的墨跡,“看到別人亂塗,也會下意識地想到父親的竹手杖。此之謂家教。”她對父親的責打沒有怨言,甚或還有感激。

無論採取什麼方法,只要因人施教,把孩子引上正途,這種家教就應該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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