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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一棵小桃樹》的個性與散文創作

賈平凹《一棵小桃樹》的個性與散文創作

從賈平凹《一棵小桃樹》中,我們可以看出賈平凹的個性及其散文創作特點。

賈平凹《一棵小桃樹》的個性與散文創作

在所有文體形式中,散文更能真切地展示作者內心的隱祕世界,更能適宜作者自由地言説自我。教材選取的賈平凹《一棵小桃樹》一文課後閲讀提示中寫道:“在作者看來,小桃樹是他從兒時便懷有的、對幸福生活的‘夢’的化身——‘我的小桃樹’就是另一個我。”可見,在閲讀學習這篇散文時,我們應從作者的個性角度人手深入地理解這篇課文的旨意。

文章伊始,“小桃樹”就化身為作者抒性靈、發哲理的替物,具有“人格化”的色彩。它“在風雨裏哆嗦”“長得很委屈”“瘦瘦兒的,黃黃兒的”“大家都笑話它”。就連見多識廣的奶奶也説這種桃樹是沒乩息的,“我”卻不相信,執着地偏要它將來開花結果。小桃樹成了“我”的夢種。聯繫作家的成長經歷,像小桃樹一樣生長在不被人發現的“角落”,“樣子極猥瑣”,正好對應了作家在鄉村期間“自我”成長的童年、少年經歷。賈平凹從小就有一種自卑心理,覺得自己的個頭、形象和口才等不如人。他在《賈平凹性格心理調查表》一文中説道:“我出生在一個22口人的大家庭裏,自幼便沒有得到什麼寵愛。長大體質差,在家裏幹活不行,遭大人唾罵;在校上體育,爭不到籃球,所以便孤獨了,歡喜躲開人,到一個幽靜的地方坐。愈是躲人,愈不被人重視,愈要躲人,惡性循環,如此而已。”

接着文章寫到,隨着“小桃樹”慢慢長大,“我”也“到城裏上學去了”,面對眼前“好景兒這般多”的都市,“我”一心想着“學習呀,奮鬥呀”,那株曾在我心中佔據着重要地位的“小桃樹”,也漸漸地被“我”淡忘了。然而“我慢慢發現我的幼稚”,“人世的大書”我卻“連第一行文字還讀不懂呢”,“常常一個人坐着發呆,心境似乎是垂垂暮老了”。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作者從初到城市的“血氣方剛”慢慢變為“垂垂暮老”呢?19歲的賈平凹懷着夢想來到了城市,被推薦上大學的賈平凹是一個鄉村的幸運兒,成為鄉村社會為數不多的可以名正言順、光彩地逃離鄉村的人,賈平凹是懷着渴望與迫不及待的心情將自己拋進城市社會的。然而繁華的城市帶給他的是一種巨大的陌生感與恐慌,讓他在城市面前產生了更深的自卑感。賈平凹後來描述了剛來到城市的那種陌生與惶惑:“從山溝走到西安,一看見高大的金碧輝煌的鐘樓,我幾乎要嚇昏了。街道這麼寬,車子那麼密,我不敢過馬路…”在少年賈平凹關於城市的想象中,似乎忽略了進城後精神上的尷尬與迷茫,於是巨大的精神落差使得他在面對體驗城市所帶來的壓力下感受到了作為一個鄉村人在城市面前的自卑感。當這種精神上的.衝擊與現實中的打擊(奶奶去世)碰撞在一起時,“我”回到老家,“看着滿屋的混亂,想着奶奶往日的容顏,不覺眼淚流了下來,對着靈堂哭了一場”。而當“我”抬起頭,看到被遺忘的小桃樹,雖也開了花,但那花“卻開得太白了、太淡了,那瓣片兒單薄得似紙做的,沒有肉的感覺,沒有粉的感覺,像患了重病的少女,……我忍不住幾分憂傷,淚珠兒又要下來了”。裏普斯認為:“審美的欣賞並非對於一個對象的欣賞,而是對於一個自我的欣賞。它是一種位於人自己身上的直接的價值感覺。”作者在雨中回憶自己從鄉村到城市的奮鬥歷程,看着那棵長在“院子角落”的“弱小”的“小桃樹”的感受,這裏寫桃樹,實則在寫人,寫自己的生活經歷。寫作主體通過自己的意識活動將客體看作是有生命或有感情的,寫的雖是客觀之景,但無不滲透着作者強烈的主觀感情色彩,確實做到了“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王國維語)的境界。

賈平凹在《淺談兒童文學中散文的寫作》中寫道:“(散文)要創造出一種意境。……意境的表現應是:自然景色和人的感情必須交融一體,而這種一體用優美的語言表達。”④賈平凹常常在自然之物身上發現自己或人的影子,並在虛靜狀態中過濾自己的文思,使自己與大自然合而為一,從而創造出物非物、我非我的朦朧意境。自然之物給作家以創作的靈性,作家對自然之物也傾注着自己的靈魂。賈平凹對自然中的萬事萬物很投入,他相信萬物之中都隱藏一個自己的精靈。他寫小桃樹的孤獨、自卑甚至無用,其實是與自己的性格、經歷息息相通的,小桃樹隱喻着作者內心的苦痛與寂寞,小桃樹所具有的一切特性都是作者自己內心的映照。作者發現了在雨中那樹兒的頂端,“竟還保留着一個欲綻的花苞”,“在風中搖着,抖着滿身的雨水,幾次要掉下來了,但卻沒有掉下去,像風浪裏航道上的指示燈,閃着時隱時現的嫩黃的光,嫩紅的光”,展露出作者胸中一顆奮鬥不屈的心,也體現出作者歷經滄桑的睿智與冷靜和感悟人生真諦之後的執着。

賈平凹有意將小桃樹人格化,把無生命的實體變為生機灌注的機體。他不同時期觀察到的小桃樹,就是不同時期感受到的自己,小桃樹全由“我”伸張出來。這桃樹似人又不似人,介於似與不似之間,這才產生了美:賈平凹以冷靜的眼光尋覓、思考自然中的萬事萬物,在物我之間找到恰當的溝通處,物滲入“我”的情思、哲理,“我”則有了物的秉性,“我”作為物的精神內質而與物同在,物我相融,無法區分。賈平凹在個性的張揚中發現自我,在物中尋找到本真的我.讀這樣的散文,由物我相融所生出的深遠意境便油然而生。

這篇散文通篇沒有華麗的辭藻,幾乎全是普普通通的漢字,但經過賈平凹的組合之後,讓讀者感受到了他充沛、真摯的感情。賈平凹從不用氣勢去鼓動,而是用平和樸素的語言準確生動地表達此刻的情緒感悟,達到以俗為雅、以拙為巧的效果。散文中平實無華的語言,能使人感到濃濃情深的內心世界,生活化的語言縮短了讀者與作品的心理距離,使讀者很快進入審美心理氛圍而不要花精力去理解文字,在這裏讀者與作者通過“語言”進行心與心的交流。

賈平凹獨特的個性心理是其散文語言風格形成的內在因素。他通過使用“嗎…‘呢”等語氣助詞,將其內心深處的不安、擔憂、困惑等情緒展現得淋漓盡致。

啊,它已經老了許多呢,瘦了許多呢,昨日楚楚的容顏全然褪盡了。

我説,我的夢兒是綠色的,將來開了花,我會幸福呢。

啊,小桃樹啊!我該怎麼感激你?你到底還有一朵花呢,明日一早,你會開嗎?你開的是灼灼的嗎?香香的嗎?我親愛的,你那花是會開得美的,而且會孕出一個桃兒來的;我還叫你是我的夢的精靈兒,對嗎?

作者在文字中表現出對“小桃樹”開花、蓄夢的小心翼翼的期待之情。“我”在憐惜“小桃樹”的同時,對它又寄予了無盡的希望。這裏的“小桃樹”已不單是字典、詞彙或其他科學意義上的“桃樹”了,它雖有“桃樹”的形狀,卻是人希望精神的“載體”。這裏的“小桃樹”就是作者運用語言符號創建的全新的藝術符號。賈平凹用質樸無華的語言,通過小桃樹的坎坷命運,暗示個人奮鬥歷程的艱辛,將青春的苦悶展露無遺;通過自我苦悶引發自我解剖,進而思考人生,揭示人生奮鬥過程艱辛的道理,表現對未來和理想重新充滿希望。

賈平凹初期散文創作主要關注自我,傾向於自我內心世界的大膽展示,真誠地袒露出青春的苦悶和奮鬥的堅韌信念。他孤僻內向的性格,迫使他退到主觀世界裏,心理上的自卑感、寂寞感磨鍊他,但豐富了他的感情。他往往以一顆敏感的心感受着一樹一石、一山一水,感應着大自然和社會生活的細微一角,從那些常常為人們忽略或者熟視無睹的事物中牽引出絲絲縷縷的情懷,發別人之所未發。正如他自己所説:“慰藉這顆靈魂安寧的,在其漫長的二十年裏,是門前屋後那重重疊疊的山石,各山石之上圓圓的明月……山石和明月一直影響我的生活,在我舞筆弄墨擠在文學這個小道上後,它們又左右了我的創作。”這種心態使得賈平凹的內心傾向明月般的清淡和巖石樣的質樸,表現在語言創作上就有質樸無華的質感風格。他散文的語言,彷彿都是在情感裏浸泡過一樣,字字句句都含有濃厚的感情色彩。他的感情是真實的,在文中他絲毫不掩飾心靈的顫動與驚悸、迷惘和紡徨,娓娓細訴着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這種真誠感情的自然表達,有了與讀者更多的心靈共鳴。

謝有順先生曾説:“賈平凹的散文,表達的正是賈平凹這個人,他是‘跳出來的’,所以我常常能在他的散文中,讀到辛酸和悲涼,這種感覺,比讀他的小説時要強烈得多。”相對於小説的虛構性,散文更能真切地展示作者內心的隱祕世界,更能適宜作者自由地言説自我。可以這樣説,散文創作是賈平凹為自己尋找到的能夠撫慰心靈,驅除寂寞,排遣孤獨,表現自我的最佳方式。從《一棵小桃樹》的立意和作者在文中刻意塑造的藝術形象中,我們處處可以找到其在個人經歷中鑄成的個性特徵。賈平凹在作品中抒發了對那些不被常人發現、理解而又備受摧殘的小生靈的憐憫之情,頌揚不屈於誤解、寂寞的生存的偉大,謳歌蓬勃旺盛的百折不撓的生命的力量,表現了一種對自由理想自強不息的追求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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