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現代敍事散文

媽媽常説：“算天算地難算命。”沒有人想到父親會在寒冬臘月裏突然離去。

當我得知父親病危，從幾百裏之外趕回老家，父親已靜靜的躺在醫院的停屍房。當時是黃昏，昏暗偌大的停屍房裏只有父親一個人，父親並沒有佔多大的位置，停在房間的一角，是那樣的不起眼。從門口到父親的距離有30米，而我走了近10分鐘，我不敢相信那裏躺着的就是父親，在我的印象裏，父親還是那個一個端着茶杯坐在書桌前看書的父親，還是那個喜歡下象棋的父親，喜歡侍弄房後小菜園的父親，是那個怨恨我的父親。無論多麼怨恨父親但我從來沒有想到他會離去。我恨自己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我恨自己沒有在父親最後的日子裏陪伴在父親身旁，我甚至恨自己沒有在父親活着的時候原諒父親，但我相信父親在最後時刻一定會理解我的，畢竟我是他最小的女兒。在這十分鐘的距離裏，我彷彿回到了過去，想到父親的笑，父親的怒罵，父親的一切一切，每一次父親的身影從我腦海中閃過，我的心都和刀子剜一樣痛，每一次我都想説，父親我是愛你的，可是父親活着還是離去我都沒有説出口。我幾乎用了我所有的力氣走完這10分鐘的路。當我看見黃綾下的父親，我的思維停止了。父親是安靜的，表情自然，彷彿在熟睡，父親是該休息了，父親的一生坎坷，由於父親的倔犟和寡斷，父親一生都是不快樂的，我甚至不記得父親什麼時候真正的笑過。

我並不打算打斷父親的睡眠，我沒有哭，甚至沒有讓眼淚流下來。我把頭輕輕的.放到父親的胸前，我想再感覺一下父親的體温，父親的心跳。我真的好象聽到父親的呼吸和心跳，是平穩的、舒緩的，我想父親的離去可能是他一生中做得最完美的一件事，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平靜的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真正的為自己活着。從這方面講，我替父親高興。我抬起頭，把父親的手從黃綾中拿出，我要檢查一下父親的指甲剪沒剪，我不會讓父親帶着長指甲走的，我要讓父親輕輕鬆鬆的不待任何塵世的遺物，剪完手指甲，我又剪了腳趾甲。也許我是多餘，我還是要去做，父親呀，你怎麼就走了呢？當我又把目光停在父親的臉上，我終於忍不住淚水還是落下來，滴落在父親的臉上，父親呀，你能不能再看看我，叫我聲“丫頭”。

父親永久的走了。我努力想回到過去，可是我腦海中始終是交錯出現的片斷，無亂我用多大的力氣也不能把它排好順序。這可能是因為我過濾掉傷痛的、抱怨的、忐忑的情節，而又在潛意識裏不自然的把美好的東西進行了重組，並不按時間順序。即使是這些美好的東西，每次出現在我的腦海，我也會感到有千萬個燒紅的針尖在扎我，難以言表。父親呀，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也是愛你的。可是我們為什麼沒有坐下來好好談談？父親呀，你知道嗎你帶給我的傷痛和屈辱，直到現在都沒發癒合。可我已不再恨你，如果你能活過來，我願意放下傷痛和屈辱，做回那個梳着羊角辮的女孩，坐在你的懷裏看你下棋，在你看書時，幫你查字典。哦，父親那本《康熙大字典》我帶來了，現在我放在你身邊，你帶走吧。

和我同來的朋友開始勸我，已經半夜了，走吧。讓我再多陪會吧，今晚是我和父親在這個世上最後一次相伴，過了今夜父親就真正得離我而去了。朋友又在催了，看着朋友憔悴的臉，我真得很內疚，朋友這些天一直都在為我忙碌着，今晚又讓朋友陪我到現在。我和朋友説你先走吧，我再陪陪。明早我就走了，我不會去參加父親的葬禮的，就讓我再陪陪他吧。最後朋友陪我到天亮。我坐早上的火車離開了我生長20多年的地方，從那以後我回去不過兩三回，那塊土地留下了我的愛、我的恨、我難以言表的依戀和愧疚。

直到現在，我還常常從睡夢中驚醒，我能清楚地看見父親，和父親一起生活，甚至還能交談。我想那是父親在地下想我了，來看我。就在前天，我又一次和父親在夢中生活，父親在修理葡萄架，我給父親扶着梯子，扶着扶着父親突然不見了，葡萄架也不見了，最後梯子也不見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曠野裏，哭呀哭呀，最後哭醒了。睜開眼看看四周，才知道那是個夢，心卻像被摘了一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