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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裏那不堪觸碰的温柔散文

心底裏那不堪觸碰的温柔散文

初夏,一個夜裏,兒子突然腹瀉,抽水馬桶不停嗚咽,這次還沒來得完成回聲,他又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廁所,邊奮不顧身奔跑邊發出刻意壓制着低吟。看來想忍忍,等天亮再説的打算是靠不住了。

心底裏那不堪觸碰的温柔散文

昏暗的燈光下,兒子臉色十分難看,額前特意留下的一排毛刺早已濕踏踏的貼服下來,不再精神抖擻,亦如他青春年少的神情。

我看他時,正在小藥箱裏翻來找去,怎麼沒有止瀉的藥?自語還是問我?準備自救。只説,不想將我吵醒。有氣無力一手抱着肚子,看向我。

我説,去醫院吧。心底的擔憂披上一層淡然的語氣,故意表現給他看,我不緊張他會釋然些。家離醫院並不遠,去,也不麻煩。

兒子斜靠進沙發裏,望我,似有企求。也許一會就好了呢?自我安慰。一句話還沒來及畫上句號,又向廁所直撲過去。

我沏了淡鹽水,來回翻倒,希望能緩解他的痛苦:心想,兒子這般症狀該是晚上在外邊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他不肯喝。倒在沙發上低聲呻吟。眼角潮濕。媽!太難受了,見了醫生怎麼説?

從小膽小,最怕見的就是醫生,最不願意去的地方是醫院,就連平日進進出出路過醫院的大門,也要躲出大半個圓——繞行,像是醫院門前本身就是陷阱。

終於,我們把他爸折騰起來。(難得他爸在家時,遇上兒子不適)見兒子淚水漣漣,立馬訓道:瞧你那熊樣兒,哪像男子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也是,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階段,卻怕死了打針。繼而他爸決定以身説法,話説當年自己也是這樣的年紀,下河和夥伴摸魚玩耍,腳掌扎進幾寸長的玻璃碴子,血染紅了一片河水,牙一咬,拔下玻璃碴子,一隻腳跳着蹦回家。

兒子痛苦加恐怖,緊張還是難受得渾身直抖嘴脣煞白,拽住了我胳膊央求:媽呀!快點讓他閉嘴。我立刻果斷執行命令,嚴厲部署説:你,閉嘴!他爸立刻服從。

一家人,在夜深人靜月朗星稀的夜裏,神情緊張躡手躡腳向醫院進發,為了掩護一行人的安全,我們心生默契,互相之間能用眼神手勢交流的決不發成半點聲響,就連樓道厚重的防盜門,也被經驗豐富的他爸帶的動靜稍微,更不用説驚動鄰居了,連睜着眼睛值夜班的老貓都絲毫沒有覺察。

走進醫院的樓道里,他爸才鬆下一口起來,繼而又冒出一句説:你得學我。看來,剛才被強壓下去的訓導依然在心裏掙扎。兒子不屑,閃閃眼睛,嘴角輕輕下拉嘴一撇:學你幹嘛?那是蠻幹。我表示嚴重贊同説,是。沒錯。

到了急診室門口,兒子止步。抱抱肚子——咦?!面露疑惑。他説,好像不怎麼難受了。停一停,遲疑道:要不,咱回吧。説着,居然,蹲在地上執拗。

兒子怕打針是出了名的,為此,小時候的預防針也落下不少。每次鬧毛病非打不可,醫生的消毒棉球剛剛沾上皮膚,臉頰、胳膊上的汗毛根根都嚇得豎起來,姿勢換了一個又一個,抱了我胳膊不行又變成摟腰,折騰個沒完沒了。打上一針總是要哭出動靜來。不然,簡直不知怎樣才能釋放痛苦。

我也怕啊!怕到心疼!每次都忍不住陪他掉淚。他那裏早已雨過天晴,我這裏還要珠淚滾滾。有時人回到家裏了,躲進洗手間,越是想把淚洗個乾淨,卻越是流的歡暢。

你是男孩,怎麼可以這樣不夠堅強。

兒子扭着一張倉惶的臉,這跟堅強哪有關係?終於忍無可忍和他爸針鋒相對。我保持沉默,微笑觀戰。只要兒子有精神還擊,説明病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嚴重。

醫生説,要抽點血做個化驗。

兒子一聽,起身要逃。他爸身手敏捷,眼疾手快,面沉似水,一把拽回。

冷戰三秒。三個人面面相覷,眼下一致對外,那醫生彷彿立刻變成對手,他的話要不要言聽計從?值得懷疑。五秒鐘過後,兒子頗有大將風範,對着我擺擺手,咬咬牙:你走!

為什麼?要走的那個是我?!

他爸面露得意之色,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少卿我便坦然,兒子總是和我一樣,有着心底裏不堪碰觸的温柔。

曾幾何時,我何不如此,一個人,在你離開的時候,才把自己變得堅強。你在,總是要軟弱給你看。走就走,我怕什麼。

可是,他從來沒讓別人陪過,他爸?我還是放心不下。

在我們的家裏,他爸永遠像過客一樣,疏遠的而淡漠,兒子和他之間少有親暱,抽血,他會抱着他胳膊,抓住他的手?

我疑惑,憂慮,遲遲不忍離開。

你在,不行。

兒子堅持,固執的看我,促我離開。

不能被你小瞧。咬牙,扭頭,轉身,腳下生風,迅速撤離前線,躲進走廊安全一角探頭觀望。

只見走廊盡頭,他爸遠遠站在一旁袖手旁觀,漠然相對,甚至視而不見,任憑兒子獨自坐上高凳,對着抽血小窗伸出細弱的手臂。

我的心不由被觸碰,疼。趕緊閉了眼睛,淚,從順着眼角悄悄滑落。

終於結束戰鬥。兒子竟然目光清澈精神煥發一副凱旋模樣。

我正打算反思一下自己,門廳裏,一老漢正伏在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肩上哭泣,直統統闖入我的眼簾。

我再一次不禁愕然。

那女孩輕拍着老漢的背,口中絮絮叨叨安慰寬解:沒事,沒事的,有我呢。腳步不知不覺之間慢了下來。兒子拽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趕緊加速,輕聲責怪:看什麼看,人家難過呢。

那是誰?男人不像有錢人,女孩也不像小蜜?兩口子更不像,哪有差那麼多的?我自言自語。腦子一時並未跟上來。

兒子扶了我的肩用了少許力道,低語:一定是女兒。

我陷進自己的思緒裏:女兒?那誰得了病?父親嗎?一個男人得了病,會在女兒面前哭成這樣?該哭的是女兒才對。我感到茫然,問兒子。

兒子不滿我的木瓜,挽起我的胳膊,又拿手指戳一下我的腦袋説,真是笨。孩子他媽病了——老漢的媳婦。

哦——真是的,我怎麼把這個角色給忽略了。

兒子又跑去找廁所了。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青春年少陽光般爛漫的季節,我的思緒有飄回到從前。

彷彿還是昨天發生的事,那麼清晰,那樣真實,自己不是也曾這般依了兒子柔弱稚嫩的.小小的肩——哭泣。如早春裏待解的薄冰暖在陽光裏,如此的不禁一縷春風的撫慰?!如此的不堪一絲陽光的温暖?把自己在他的懷裏化解的淚水漣漣。

很久以前的事了。外面風雨交加,只是,去關了一下被風吹開的窗,一個冷戰,便發起燒來。那時,才真正體會病來如山倒的厲害。關窗,吹風,只是誘因。病,早就長在身體深處。夜裏,風急雨驟似乎只為加重我的煎熬,正是七八月間,身上蓋了幾條被子卻壓不住身體的發抖,一直抖得不足四歲的兒子從夢中驚醒,忙爬下牀遞一杯水給我,手抖得連杯也握不住,水競送不到嘴裏。怎辦?兒子一雙黑亮的眼睛望我,竟出奇的鎮定,還是正是不諳世事的年齡,不懂得擔憂害怕?偌大的校園,漆黑的夜,時間才剛剛指向兩點,要怎樣才能撐到天亮?

我弱小稚幼的兒子,卻自己穿衣穿鞋,找來大門的鑰匙攥在手裏,頭上頂了一隻塑料小盆,鎮定地站在地上,像等待執行命令的戰士,説,媽,我去叫人。翹了腳去開門,又稚氣的叮囑:媽,一個人在家不怕。

怎去?大門鎖着,風那麼大會把你刮跑。淚不受控制的湧出,卻不想被他看到。

他説,從大門底下鑽出去,白天和寶亮鑽過。他説的是經常一起玩的男孩。

看着他費力的將門拉開。風,猛獸般鑽進屋子,撞得小小的身子踉蹌幾步,還是用力鑽進夜裏,潛入無邊擔憂裏。

一會兒,咚咚作響的敲門聲從牆外傳來,穿過風雨交加的夜,兒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敲打鄰居小賣店的鐵門聲。

鄰居把兒子樓在懷裏,長久的流淚。

那一夜,兒子伏在枕邊,伸出小手一直來試我的額頭。問:媽,真燙,會着火嗎?那一份擔心寫滿不諳世事稚氣的臉。就這樣,第一次抱了兒子小小的稚弱的肩頭——哭泣,如同抱了整個世界般富足。

什麼時候,彷彿還是昨天,這些恨不得整天變成父母衣上鈕釦,時刻被父母系在懷裏的小布丁,搖晃之間便已長大,成了父母背靠的大樹,頭頂的天,亦或回家的路。

什麼人曾經説過,生命就是一場輪迴。

若是如此,在今生相依的時光裏,能做你曾經脆弱時那不堪碰觸的温柔,便很幸福。

在來世的輪迴裏,我不願與你相遇,因為,今生的温柔把我傷得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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