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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經典散文

晚餐經典散文

在單位換了工種,回家總遲些。

晚餐經典散文

平時都是她早些下班,煮飯,做菜。他六點多回來,一臉倦容,但總眉開眼笑略帶誇張地説:“老婆,我回來了!啊!好香啊!”

她若在客廳,便呵呵地笑着,拎過他的包;若在廚房,有時依舊長“鍬”善舞,做仙女狀;有時,菜炒好了,孩子氣地撲到他懷裏,要他抱一抱,他把她舉起又放下,兩人的笑聲輕輕地纏繞着;有時,她也會得寸進尺地要求再抱一下,他就説:“啊,我也累。”瞅瞅窗外,説:“喏,別人看到了。”他原也是靦腆的人,可是她喜歡這樣四十幾歲的人了,還甜在心裏,還淡在臉上,薄薄的嘴脣有點內抿似的笑;有時,她剛好隻手託菜到餐廳,便拖長腔調如戲劇應答:“啊,相公,您——回——來——了。這廂——請!”

但今天,倆人差不多同時回來。她把自己甩到沙發上,他坐在電腦前。

誰也不想動。

看着窗外暮色漸合,“出去吃吧?”她提議。

“好!”

開車到餐館,點了四樣菜:菌菇湯、魚香茄子、肉末蒸豆腐、紅燒肉。除了肉只有一塊,其他的菜都蠻大盤。

她瞟了眼菜單,菜單中有一小欄是關於隨桌飲料的。他把服務員叫過來,告訴他飲料可以不要。她看着他,男人的臉是柔和的,但線條有些分明——他瘦了。她想前段時間婆婆生病住院,大舅舅又跟自己借錢,有個小表弟做生意缺本錢又要表兄妹眾籌,他、她都從農民家庭出來,讀書時就曾是家庭驕傲,現在也都有一份在家鄉父老眼裏較體面的工作,但錢好像越來越不經花,孩子讀書,老人年紀大了樣樣都得錢。中年,原是辛苦的活。

橘黃的燈光暖暖地投下,菜和人都有一種温馨的潤澤。他低着頭,很認真地吃着。“你老公吃飯的樣子真看牢。”食堂大媽每每笑呵呵地跟她説,“飯啊,菜啊,吃得一點也不剩。不像有的人,這也吃不了,那也不想吃。”她笑笑。當初,就因為這種認真樸實勁兒,跟了他。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十幾年,日子,就在這一餐一餐的相依相伴中一頁一頁地翻過去了。

換工種的事,她想了很長時間,一直悶在心裏不敢説。工資比原先少得多,而且要一整天呆單位裏。雖然原先的工作也不錯,但想到自己嘶啞的喉嚨和醫生的叮囑,她還是想換到那安靜的地方去。

“你喜歡就好。”沒想到一開口,他就同意了。“錢,你不用考慮太多,我退休前還能再賺幾年,身體重要。”

發了短信跟在外讀高中的女兒説,女兒表示驚訝,但在短信末尾也説:“支持你,不用太辛苦。金錢只是附加,多一點少一點沒關係。我也會省錢,儘量讓一家人都自由而且包容。”

她慢慢地扒着飯。米,一粒一粒,圓圓潤潤,細嚼慢嚥中,飯的清香甘甜,泉眼細流般飽滿綻溢出。

“八塊錢一粒肉,真貴啊!”他説。

她看了下那肉,一寸長,三釐米見方。紅紅的酒糟澆在上面,是他喜歡的東坡肉的燒法。

“有點貴。不過開店的人要店租,要人工,也不容易。這段時間豬肉價格也有點上漲,喜歡就多吃點呢!要不要再來一粒?”

“嗯。不用,夠了。三層肉這樣燒真好吃。”

他津津有味地嚼着,他很喜歡吃肉。她想起剛和婆家分灶開始獨立買菜的時候,他總是朝她喊:“買肉!買排骨!記得啊!”她頭一扭,洇到菜場裏。回來,手上提的卻是海帶、豆芽、芹菜、黑木耳居多。有時,他會嘟着嘴,薄薄的嘴脣翹着,好像下面也能掛個可愛的小酒瓶。她湊上去,想要拿那酒瓶似的,笑着説:“我想你瘦一點。”可有一次,他在飯桌上對她吼:“不要老按你的意願給我買菜,好嗎?!”

吃肉的男人總是粗糙的吧?他不會猜女人的心思,不會買東西討女人歡心。他喜歡粗嗓門,飯吃好後也總會習慣地將碗一遞:“打飯!”有次她拒絕了,説:“你不能説得客氣點嗎?為什麼不帶‘請’字呢?你也要看我高興不高興為你打呀!為什麼你自己能做的事不去做呢?!沒看到我剛坐下來吃又要站起來打多麻煩嗎?!”他笑了,拗不過她,自己站起來打。打的時候還問她:“需要我為您服務嗎?尊貴的小姐?”她笑了。可堅持不了多久次,她後來還是情不自禁地依循老習慣,打飯,添飯。他慢慢地品着酒,大口大口地吃飯,稱讚着她做的飯菜和肉“好吃!好吃!”

媽媽,坐這兒。”一個小女孩清脆的叫聲銀鈴般喚醒了她。她循聲望去,一個小女孩花蝴蝶一樣飛到對面桌邊的凳子上。媽媽有點瘦小,但很漂亮,看起來是很會持家也很會生活的一個女人,爸爸有偉岸的身材。坐下來,爸爸看報紙,媽媽和小女孩在點菜。

這聲音、這情景她很熟悉,她笑了下,對面的他夾了半塊肉,放到她碗上——是半塊瘦肉。

她看着他。這個男人,他的頭髮有些發白,他的肩膀也會因常年累月伏案工作變得更寬厚,她有時會叫他把肩膀挺直些,他笑笑説:“輝,你的老蘇老了。幾年前,有人偶爾叫我老蘇,到現在,叫我老蘇是很普遍的了。”“哪有老呢?叫你老蘇是對你的尊重和愛呢。你看,這麼帥!”

“不帥你怎麼會嫁給我呢?呵呵呵——”

米飯上的那半塊肉,紋路一絲一絲,全都是精的。要是在以前,她會嘟起嘴,説:“這肉我不喜歡,你幹嘛要夾給我呢?”然後,再把它夾到原來的碗裏。

可現在,她想,這是粗糙心思的男人表達愛的方式吧?記憶裏,男人夾菜夾肉給她,清晰的也有那麼幾次吧。第一次是初到他家,他往她碗裏不斷地夾菜和肉,惹了一桌的笑聲;第二次,是結婚後的某一年的某個午後,他往她碗裏夾;第三次,是去年倆人爬山,在山腰的一亭子裏看到一老年夫妻,阿婆説要喝水,阿公趕緊拿出水杯,旋開瓶蓋細細地吹了幾下,才遞給阿婆。她跟他説:“你看阿公對阿婆多好啊!”回來後,他也就學着打飯夾菜給她;第四次,大概就是這次了吧。

時光細細地流轉,回憶起來,寸寸縷縷都有笑聲,凝結着纏繞着埋伏着,熠熠地閃閃發光。

她夾起它,把那半塊肉放到嘴裏嚼着,肉質一絲一絲的,很上口。

“好吃!”她看着他笑。

他抿了抿嘴,也是那種甜在心裏、淡在臉上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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