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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灰散文

草木灰散文

在鄉村,也許不經意間你會被隨風而來的草木灰迎面襲擊。那黑得純粹、輕若炊煙的草木灰,也許你老遠就能聞到它們獨特的味道,不,那不是草木灰的味道,是稻草、豆稈的,它們的身軀燃燒成火焰,釋放出熱量和味道,只剩小小一捧輕飄飄的殘骸。

草木灰散文

秋季的原野,滿眼都是豐收的顏色,金黃或者火紅。秋季的人們,滿心都是豐收的喜悦和感激。土地放送積攢了一個夏季的熱情,植物也奉獻出準備了一季的果實。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是付出果實後植物的殘軀。其實,它們是農人的另一種收穫。把稻草、豆稈曬乾透,收好了,整個冬季就不用擔心,植物用果實填飽人們的肚子,用軀體温暖人們的身體。當它們把熱情、能量全部放出後,就悄悄地化為灰燼、化成塵土,回到土地裏,為下一季作準備。植物在這樣的輪迴中,實現着自身的價值。

我看到,稻草在灶膛裏熊熊燃燒,迸發出火紅的焰,這是屬於它們的光榮時刻。也許一天,也許是兩天過去,灶膛裏就積了一層厚厚的草木灰。奶奶用小木耙往外扒拉,裝在了一個畚箕裏,卻並不倒掉,都倒在廚房跟豬圈之間的一個小空間裏。我問奶奶,這黑乎乎髒兮兮的,為啥不倒掉,奶奶笑眯眯的説還有用。

果然,在播種季節,奶奶肩挑一擔草木灰,手拄吹火棍,帶我去田裏種黃豆。那些草木灰好象知道要出門了,調皮得很,在把它們裝進畚箕時總是到處亂跑,有些鑽入我的鼻孔,害得我直打噴嚏。奶奶用鋤頭在上面壓了壓,輕輕拍了拍,它們就安靜了許多,跟着奶奶來到田裏。奶奶拿吹火棍在平整了的田畦上一戳一個洞,撒上一把草木灰。我看着好玩,搶過奶奶手裏的棍,也一戳一個洞。可洞不是深了就是淺了,間距不是寬了就是窄了。奶奶説,還是你撒草木灰吧。我才不幹呢,黑黑的直沾手。我在後面看着奶奶戳好一個個洞,撒下去一把把的草木灰,我就數三、四顆黃豆放進去。我問奶奶,為什麼要撒一把草木灰,奶奶説給黃豆當基肥,出來的豆稈就會根莖粗壯。後來我從書上了解到,草木灰裏有豐富的鉀、磷、鈣等化學元素,都是植物成長所必需的。

那時,我走在鄉村的路上,總是不時地能在牆角路旁發現一堆堆黑乎乎的草木灰,有時裏面還有未燒盡的稻草段。每到下雨天,到處黑水橫流,害得我總是小心翼翼地走,怕髒了自己的小腳。但有時,我也會主動去碰它們。父親的茶壺茶杯過一段時間就會積了一層厚厚的茶垢。每回,他都讓我去洗乾淨,我怎麼也搓不掉那黃黃的一層污垢。父親就讓抓一把草木灰洗。我從灶膛裏抓一把草木灰,沾點水塗抹在茶具上,輕輕擦一遍,再用水沖沖,茶具便光潔如新,而雙手早就弄得黑乎乎的,有時還會把臉弄得花花的。沒想到這些難看的、輕飄飄的東西,居然還有這麼奇特的.本領,連難洗的污漬都乖乖地退讓。

抓一把草木灰在手裏,有些温温燙燙的感覺,灼着我的手心,那是火的温度。那是稻草、豆稈的熱情嗎?植物從寬闊的原野來,用果實填飽了我們的肚子,用軀幹温暖了我們的身軀,可我們往往忽略了它們,總覺得理所當然。有許多人和事,就跟草木灰一樣,輕易地閃過我們的視野和思緒。

每次回鄉下,依然會碰到一堆堆的草木灰,永遠不變的黑色、永遠不變的輕盈、永遠不變的被人忽略。那是植物的殘骸,卻是植物對人類最後奉獻的證據。

【草繩】

草繩幾乎跟農人形影不離。出門趕集,帶一條草繩,大件的東西,一捆一紮往背後一甩,背了就走;上山去,枯枝、草梗,隨撿隨走,到了一定份量,摟成一團再用草繩一捆,背下山來,就是第二天的柴火了。在收成季節,要把那些收割下來的莊稼用草繩收攏起來,搬上板車,扔上水泥船,然後運回家。

小時候,搓草繩算得上一件有趣的事。每到農忙季節,大人們總是從房門後、樓梯下或是廚房的某個角落,找出上一季用剩的草繩,翻出來挑挑揀揀,總有一些被鼠啃蟲噬的,也總有一些漚爛的,便被隨手扔進灶下,成了柴禾。能夠完好無損的不多,就得重新再打草繩。

用的是自制的工具,一塊長木板鑽兩個洞,穿上兩根彎成“S”型的粗鐵線,然後把長木板綁在翻過來的條凳的兩條腿上,再架上另一隻條凳,一個簡單卻又實用的打繩工具就完成了。手握的一端,還要套上一截小竹筒,便於轉動。這時,堂屋裏勢必要騰出一個大空間,把桌椅、雞籠、煤爐全搬到一邊去,給人們讓出施展拳腳的地方。小孩子經常被指派來搖工具,而大人們便站在那一端,把浸了水的稻草從頭部打個結,往鐵線的鈎子一掛,邊往後退邊續上稻草,一條細細長長、色澤金黃的長蛇便從這端一直蜿蜒到那端了。待到續得夠長時,那端便停下來,這端也不搖了,把細長的繩索從中對摺掛上鈎子,繼續搖動鐵線,一條麻花狀的草繩便算完成了。

奶奶總是很細心,在旁邊一根一根數着,數夠十根便綁成一束。不時地,還要拿起大剪刀,把那些露出來的稻茬、稻梗一一剪掉,修得整整齊齊、順順溜溜的。我很奇怪奶奶的認真,可她不這樣看,她總説,幹一件事情就得有頭有尾,盡力做得好一些。要把田整得平如鏡,要把畦修得直如裁,要把瓜架造得美觀大方,要把竹籃編得有模有樣,她跟所有的農人一樣,把自己的審美觀和實用的追求,融入生活的一事一物中。

當蜂擁而出的人們奔向稻田時,我想起了奶奶的話。村人們在悄悄地較着勁,炫耀般地把草繩高高挑在扁擔上,誰家的主婦細心能幹,誰家的主婦心不在焉,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你看哪,挑着的草繩粗細劃一,長短一般,枝枝丫丫都被修過,這家主婦一定是勤儉能幹的。碰上誰的扁擔一頭的草繩粗的粗、細的細,麻花也擰得不成樣子,有人會悄悄地歎息一聲。我才知道,經過我們手中的東西,都悄悄地刻下了某些烙印,也許它們很快就消失在時空中,但一樣可能會留在人的記憶裏。態度決定了物質以某種姿態出現,是積極的、消極的,逃不了時間的裁決。

雖然,這些草繩最終還是要變細變短變粗糙了,但出自農人手裏,它不亞於收穫的穀子、成熟的絲瓜、喂肥的豬,自有喜悦寫在他們臉上。我看到,大人們用草繩,把收割下來的稻子一捆一捆綁好,用船擔挑着走向各自的目的地。

同是為草,化成草繩的稻草應該感到高興,它們沒有在被曬乾以後,就進了灶膛,卻繞了一個彎,重新走向自己的地盤。在老家,草的用途其實挺廣,打草繩是一種,作柴禾是一種,扔在豬圈裏給豬當牀墊是一種,還有被打成草蓆,鋪在牀上供人們睡覺也是一種。但是,我總覺得,沒有比被打成草繩更值得誇耀的,它們互相緊緊抱在一起,團結在一起,凝聚成結實、堅韌的力量,可以應付多少風雨的侵蝕和重物的折磨。這些稻草,以卑微的姿態抒寫着不屈的精神,在鄉村的大地上實現着自己的價值。多麼像我那可親可敬的鄉親啊,誰説他們的精神,不正是草繩的精神?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裏,互相照顧,彼此依靠,擰成一股繩,對抗風雨,創造生活,直到老了化為塵土,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放棄追求。

走在田野裏,也許你會碰上一截似蛇似繩的東西,看好了,也許它不是蛇,是被人遺忘了的草繩。它安靜地躺着,可能在回味過去的歲月,也可能是在勞累後的休憩。你最好別去打擾它,田地是它最好的歸宿。

標籤: 散文 草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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