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櫻桃的散文

昨天哥哥打來電話，説他做了一個夢，夢見父親的櫻桃熟了。並且看到父親沒有離去，就站在櫻桃樹下，和村民聊天，無意間還露出了那慈祥的微笑。

其實，父親突然逝去後，我心裏難受，哪怕過了很多年，心裏還是覺得空空蕩蕩的，總覺得缺點什麼！哥哥這個夢我曾經也做過，可是父親沒有和我説話，似乎很冷漠。沉醉於夢中非常激動，很幸福，有點不願醒來。父親獨自在櫻桃樹下轉悠，有所思，有所惱，只可惜一切太短暫，才和父親片刻相處，還未和他漫步櫻桃林，未閒話幾句家常，夢就醒了。

幾天後，一個故鄉的叔叔來學校，又説起了寨子裏的新鮮事，還説父親種的櫻桃已經快熟了。我想，不久後，那些櫻桃，將會沉甸甸，亮晶晶的，悄悄掛滿寨子，給人無盡慰籍，無盡想象，無盡憧憬。送走叔叔，心情還是糾結。望着遠方，日已黃昏，看着幾多殘留而飄逸的雲彩，不覺間，自己也有些想家了。也想嚐嚐父親種的櫻桃，也想吃吃母親做的飯菜，渴望聽聽奶奶慈祥温馨的話，見見奶奶慈祥的笑臉。

母親説過，父親的櫻桃，是父親的命根子。他一生辛勞，一世善良，只有那些櫻桃，才是他的驕傲，他的希望，他的成果。記得在我小的時候，故鄉全是茅草屋，根本沒有櫻桃，更沒有其它果樹。每天放學，放下布書包就揹着家裏特有的花籮，跟着父親去打豬草，割草，摘野菜。那些年，生活很艱難。父親天天都很苦惱。每天清晨，吃完早飯，有事沒事，都會站在田坎上，望望遠方。那時的故鄉只有一片原野，一片蕭條，地裏種莊稼，莊稼也長不好，田裏種水稻，水稻卻經常遭天災。父親非常勤勞，家裏卻是經常吃不飽飯，更沒有其他精神享受。

後來爺爺年紀大了，經常生病，那時家裏非常貧困沒錢，爺爺送到縣城醫治，堅持了沒幾個月，在一個黑色的夜晚，悄然而去。爺爺的去世，父親心裏難受，覺得自己太窩囊，過得太邋遢，沒有能力讓爺爺康復起來，心裏一直很愧疚。父親想出去打工，但我們還小，母親身體又不好，父親就打消了出去打工的念頭。

故鄉少雨，又沒錢買化肥，莊稼長不高，家裏生活也越來越拮据，父親常常歎息生活的不易，賺錢的艱難。父親很無奈，想了很久，後來還是踏上打工的旅程。但打工太辛苦，還遇到黑心的老闆，卷着他們的工錢跑了，父親回家的車費還是給別人借的。看見父親回家過年，全家歡喜，父親卻鬱郁不歡。我們去給楊家灣外婆家拜年時，父親突然看見外婆家房屋周圍的櫻桃，沒想到這裏乾旱的土地，櫻桃樹生長的還挺好，這情景深深地吸引着父親。望着迎風招搖的櫻桃樹，父親的心瞬間被觸動，回來時經外婆同意，挖了五六株小櫻桃苗帶回家，並且細心栽在老屋前，期盼以後有能長大，給我們帶來好的收穫。

剛開始父親把櫻桃樹作為風景樹種，看着舒服，聞着清香，沒想到後來櫻桃給我們家帶來了好的收穫，它還能賣錢。父親自從栽下櫻桃樹後，開始忙碌起來。日日澆水，偶爾也施施肥，春來剪枝，夏去鬆土，從沒間斷過。幾年後父親的幾株櫻桃慢慢長大成樹，一株挨着一株。通過看書，不斷琢磨，父親又給櫻桃樹分根栽種，還移植到田野裏，山坡上。老屋周圍的櫻桃長得最好，可能得益於得天獨厚的陽光，雨水，還有父親的照顧吧！

炊煙人家，鄉村靜美。剛逢國家重視農業，村民看到有利可圖，父親又經常講訴櫻桃的好處，寨子裏漸漸對櫻桃普及了起來。三五年後，一眼望去，小小郭家寨，可謂是家家有櫻桃，户户有櫻桃，處處是櫻桃。在父親的帶動下，並且引進很多好品種，新產品。父親也不惜花重金從其它地方買來新的樹種，認真栽培，細心照顧。比如瑪瑙紅櫻桃，二櫻桃，都是父親的最愛。這些神奇的櫻桃，顆大、透明、美味、香甜、迷人，還有好價格。

經過父親精心種植，櫻桃樹慢慢長大，為我們家和相親們帶來了喜悦。父親走在寨子裏，看着滿寨子裏飄香的櫻桃心裏非常高興，精神也比以前好了。想着櫻桃將為家裏帶來收入，可以緩解拮据的生活，眼前全是幸福的氣味，父親陶醉在櫻桃林裏。

陽春三月，布穀低鳴，陽光緩緩穿過櫻桃林，寨子瞬間呈現一片和諧。寧靜的氣息，温暖而舒心，特別愜意。微風拂過，春意盎然，雨水滋潤，櫻桃漸漸含苞待放。等過了清明節，就可以看到櫻桃花開萬紫千紅的`景象了。這是父親最期待的時刻，一年只有一次，他很珍惜這個機會。早早地吃過早飯，讓我和弟弟乖乖聽奶奶的話，自己戴着草帽，扛着鋤頭，就開始在地裏忙碌。他先把玉米地裏的雜草清楚乾淨，然後沒事就一直守候在櫻桃林裏。累了，倦了，就在櫻桃樹下歇涼。

正如父親期待那樣，沒過幾天，整個寨子全是潔白無瑕的櫻桃花。一朵朵，一片片櫻桃花，佈滿山間，開滿田野和老屋周圍，夢幻而迷人。恍惚間，恰如白雪，給人靈魂以震撼；低頭時，好似蘭花，予心靈以啟發。蜜蜂來了，蝴蝶翩翩，孩童歡笑，父親心喜，幹活更有勁，寨子裏閒聊時間多了起來，並且其他人也開始享受季節賜予的美好，懂得到處走走，欣賞欣賞那些迷人的櫻桃花。櫻桃開花了，所有的櫻桃樹開始枝繁葉茂，一大片一大片的綠色，在我們家周圍，挺好看的。有一天父親剛好從樹下走過，抬頭望去不覺間，樹上已經結滿了小小地櫻桃。青色的小豆豆，透明的顏色，特有的味道，香味撲鼻，別有一番景象。每到此時，父親便激動不已，每天在田裏幹活回來，總要站在門前看幾次。他不抽煙，也不喝酒，只是喜歡輕輕聞櫻桃的芳香，覺得無比的幸福和滿足。

記得有一次，我讀四年級，放學回來，在櫻桃樹下玩耍。我特別喜歡櫻桃花，乘父親不注意時，悄悄摘了幾朵，把一朵在書包裏，另一朵戴在頭上，在院子裏和小夥伴玩耍，不亦樂乎！不料被上廁所回來的父親看到。父親説；“櫻桃是有生命的，花開是它最美的時候，恰如人類，新生命，不能隨意破壞，摘花朵，枝葉都是不禮貌的行為。人活於世，對於美的東西，我們應該呵護，尊重，而不是隨意踐踏，每個生命都有存在的理由，正如我們自己，要學會愛惜和珍惜”。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摘櫻桃花，就是小夥伴如何誘惑，我也是遠遠看着，不敢去摘，也不允許別人隨意摘櫻桃花。

山間多雨，薄霧瀰漫。一陣雷鳴，雨水嘩嘩流淌，落在櫻桃花上，靜靜滋潤着嬌豔的花蕊，含着露珠的櫻桃花，淺淡靜美，惹人喜歡。夜雨過後，屋前屋後，擠滿跳動雨滴。第二天打開門，溪水上漲，鳥兒飛翔，寨子空氣清新，偶爾還會看到彩虹。兒童上學，村民開始忙碌起來，父親沒吃飯就往櫻桃地裏走去。一夜之間，父親的櫻桃開的花緩緩凋謝了，並且夜間被雨水一衝，漸漸落入溪水中，飄到山外，再尋無蹤。走在小路上，櫻桃葉的露珠猶存，上學，下地，淺草微倒，花兒凋零，隨處可見，但泥土的味道以及櫻桃殘缺的芳香，可以隨時嗅到，並且無比舒暢。

農事繁忙，山間幽靜。父親早出晚歸，忙碌在田地裏，沒事的時候父親就坐在櫻桃樹下。看着書，聞着花香，消磨時間。這是他的最愛，從沒懈怠過。一天，坐在櫻桃樹下的父親，被突然從樹上掉下一顆小櫻桃嚇了一跳。抬頭望去，櫻桃樹上驚喜不斷，有很多櫻桃都熟了。各種小小的櫻桃顆粒，尖尖的頭，纖纖的顏色，靜靜掛在樹尖。吸取自然賜予的靈氣，收集甘露，漸漸長大，露出古靈精怪的小腦袋。

五一佳節，山間忙碌，父親的櫻桃在夏日雨水，陽光的温扶下，漸漸由青變綠，由紫變紅，開始呈現不一樣的顏色。那些小小的櫻桃精靈，時不時露出笑臉，左右搖擺，夢幻無比，趣味非凡。父親心裏清淨，開始準備竹籃子，鐵鈎、夾籮，等待在櫻桃樹上摘櫻桃，賺取生活費。父親摘了一天，兩天，每天都只能摘幾斤。三五天陽光，寨子裏所有櫻桃都變紅了，成片的櫻桃，亮晶晶，紅彤彤掛滿樹間，惹來無盡蜜蜂，鳥兒青睞，寨子裏，來了許多收櫻桃的外地人，村民開始高興起來，馬上就可以採摘櫻桃，貼補家用，也能品嚐到人間少有的果品。

父親的櫻桃不高不大，一株挨着一株，伸手剛好夠到。天還沒亮，奶奶還在睡夢中，我也還沒起來，父親早就提着籃子，拿着鐵鈎，悄悄離開屋子。鄉間小路無比安靜，偶爾還有一隻鳥飛過，很有愜意。父親來到自家櫻桃地，隨便找一棵櫻桃樹，慢慢爬到樹上，將提籃掛在櫻桃樹上，用手輕輕一摘，大顆大顆的櫻桃就靜靜躺在父親的籃子裏。

摘櫻桃得手輕，細心，還要有耐心，父親已經是高手，他已經摘過很多次。一般情況，父親一天能摘五十斤櫻桃，能賣幾百塊錢，櫻桃有十天週期，過了十天，所有櫻桃就會熟透，所以父親很急，不吃飯也要堅持摘櫻桃。又紅又鮮的櫻桃，看得父親眼花，摘着心裏高興，越摘越有勁。一手拉着櫻桃樹，一手摘櫻桃，是父親養成的好習慣。累了，望着籃子裏的櫻桃，吃幾顆，別説有多愜意了。那些櫻桃，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微光，透明精美，靜靜看去，恰如紅日，又如珍珠，美輪美奐，夢幻醉人。父親天天摘櫻桃，餓了就吃櫻桃，一天要賣幾百塊錢，這可是家裏一年的收入，父親很謹慎的對待，不敢掉以輕心。困了，就待在櫻桃樹上，閉着眼，小憩一會兒，然後在繼續摘。

摘櫻桃是一件幸福的事，也是很累的。每天父親清早出去，晚上才回來。母親知道父親的辛苦，每天摘好櫻桃，提前回家，繫上圍腰，為父親做他喜歡吃的洋芋炒肉，紅燒茄子，臘肉青椒等，為的是犒勞父親，不要託壞身體。吃飯間，也不忘櫻桃，此時是父親是最幸福的。沒有什麼比勞動更讓人高興的事，更何況櫻桃是我們家的主要經濟來源，我們都靠它養活。看着家人臉上的喜悦，父親心裏更是美滋滋的，一天的辛苦努力是值得的。多少年過去，父親早已離開我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知道他會想我，也會想他的那片櫻桃林。

現在又是櫻桃成熟的季節，我獨自回到故鄉，站在父親墓前沉默。父親永遠離開了我，也離開了他的櫻桃林。成片的櫻桃林，佈滿父親的蹤跡。紅紅的，閃着金光，晶瑩剔透，恰如果中珍品。可我堅信父親是欣慰的，因為這裏有他的兒女，有他最愛的櫻桃林。唯有他的櫻桃林在風中飄蕩，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