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紅藝經典散文

周紅藝這個名字是兩三年前在周聰那裏知道的，周聰是怎樣高傲的人，眼裏能容得下誰，但對周紅藝卻是喜愛得“弗得了”，於是我的好奇心就跳躍出來，按照她提供的地址到周紅藝的新浪空間欣欣齋看了一回，心裏吃驚，果然如入堂奧，終是不捨，就一日一日地看了下去，遇人便説周紅藝的好。説得周聰煩了，他就有意無意地安排了幾次周紅藝接見我的機會，我一貫怕見人，心裏也想，我每天能吃上雞蛋，還非得見那下蛋的母雞？就一直推辭了不見，但還是一直喊叫着周紅藝的好。

後來終於有了相見的機緣，那天馬治權先生喊過去吃飯，美院的陳斌先生還帶了瓶酒，鍾鏑和周聰也都在，一時談性甚濃，就多坐了一會兒。餐後陳斌先生意猶未盡，説他在附近的茶館放了上好的茶葉，要約過去喝茶，就去了，談話間周聰説到了周紅藝，陳先生倒是激動起來，説周紅藝是他的學生，多少年都沒見面了，便要了電話撥了過去，不一會兒人就到了。周紅藝的照片在他的空間我是見過，但不想他竟然是那樣地人高馬大，健朗，而又清雋英發，在昏暗的燈光下，像是剛從《世説新語》中走了出來，肅肅如松下風，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有些醉意，我對周聰説，你看他，中嶽秀挺，佈局得當，不出名才怪？

他的畫有着典型的文人畫的氣質。陳師曾説，甚麼叫做文人畫，就是畫裏面帶有文人的性質，含有文人的趣味，不專在畫裏面考究藝術上的工夫，必定是有許多的文人的思想。紅藝的畫，以山水居多，作品中理學精神與尚意畫風有着完美的結合，在他眼中，哲理是高於形質之美的，體現在營造佈局上，他追求一種和諧的美，竭力探尋山水自然所隱藏的理趣，物態的空間佈局在畫家的慘淡經營中總能給人以覺悟上的呼應，讓人有所思，有所想，而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在畫家的創作意趣上，他的心態是放鬆的，元倪雲林所謂“僕之所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許能略表一二，因而他的畫拋棄了追蹤形似、模仿自然的畫匠習氣，着重在於自我性靈和情韻的釋放；他的題跋寥寥短語，卻充滿了理趣和禪機，位置得當，書法也並不丟人，和畫面交相呼應，亦甚是熨帖。士氣，逸品，情趣，神韻，文學修養，意境表述以及寫意筆墨的組合，構成了紅藝畫作的重要特性。

但他終究有過“在畫裏面考究藝術上的工夫”的經歷，在美院國畫系學習，科班畢業，而後又在高校專事中國書畫創作、教學以及文藝理論研究，不考究藝術上的工夫就過不了關，因而他曾經浸淫於傳統作品的學習而不能自拔，他説，一天早上起來，突然覺得那些擱置已久的曾經被自己認為陳舊腐朽而不屑模仿與重複的傳統作品，竟變得那麼的和藹可親，意味綿長，便自覺不自覺地被他們迷住了，非要向傳統靠近不可；説來也怪，一旦覺得傳統的可貴便恨不得自己一下子筆筆有出處，張張有古法，弄他個徹底地道；於是，就開始要在歷史的長河中放筆直追，先上溯到明清，後又到元，最後乾脆直取五代北宋，才覺得正宗。任何創新都是在傳統基礎上的創新，因而就有了他封屋勵志的一段時光，完全潛心於宋元山水畫的研習與探究，深入終南山中對景寫生，和學生一起遊走於江河大川之間，以提升心境。現在看到他的多是小品，其實他於六尺巨幅也曾下過工夫，有着駕馭大幅作品的功力。有位做地質研究的看到他的一幅畫，説，以地質圖理解這幅畫，看風向應是西風，是在秋天，我的理解對嗎？真是畫裏乾坤大了。

其實紅藝的畫給人印象最深的還在於畫面透露出的禪宗理趣以及墨法的蒼古清潤。他追求的多是山林野逸之趣，澄心靜性，以禪宗的思想調心，調身，調思，豐富自己的文學、藝術生活，他追求一個“淡”字，説，隨着畫面的水墨淡染，心情也逐漸的悠然淡定；或是隨着心性的素淨悠遠，畫面也漸漸變得沖和虛靜，不管怎樣，這一淡，人就閒了。他的畫面與文字中，不執着於相，多的是禪宗公案裏的語句，會心處常能給人以妙悟禪機的釋家氣象，脱俗而有天籟之想。筆墨古意融融，追求一種天真、質樸、無邪、爛漫的自然性情，沒有雕琢藻飾，一切都在本然之中，水墨清潤，氣韻生動，深得謝赫“六法”神韻，郭若虛曰：“氣韻必在生知，故不可以巧密而得，亦非以歲月可到，默契神會，不知其然而然。”雖然有些神祕色彩，但終究還應該是畫家綜合素質長期積澱的結果。陳寅恪論文人畫，“我説畫雖小道，第一要人品，第二要學問，第三要才情，第四才説到藝術上的工夫。”各方面的修煉長期積澱的結果，才能造就藝術境界的超越。

周紅藝年歲不大，但卻有很好的心境，很好的狀態，還有紮實的功底，重要的是個人的藝術天資很好，以他目前的境地，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發展空間應該是很大的。有回喝多了酒，我對周聰説，想要有一張周紅藝的畫；周聰説，不行；我反問道，你是他的經紀人？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説，不行就是不行。我忽然想起誰講的一個故事，説有人要買吳三大的字，書法家對那人説，瓜娃呀，字那麼貴，你玩什麼字啊？我終於就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