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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有痕母愛無聲散文

歲月有痕母愛無聲散文

在隴東黃土高原,清明節常常是下着濛濛細雨,或三天,或兩天。有時伴隨着沙塵,雖然此時的山山川川,溝溝峁峁,麥苗,柳樹青青,桃杏花紅紅,犁花白白,然山仍舊還有嚴冬的痕跡,山不青,水不秀。三十多年了,每年的我,不論身在何地,總要想法設方,趕回老家,給父母親、爺爺奶奶掃墓祭奠。

歲月有痕母愛無聲散文

我的父親、母親,在我二十初頭就相繼離開了我們,屈指算算也三十四五年了。不知何故,每年給母親燒紙修墳,我總是揪心的疼,母親去世時情景總是揮之不去。我的母親高秀蘭,生於一九二0年,農曆五月二十五日,家糸涇川縣城高家大户望族、祖為闖王李自成之舅父高迎祥後裔。於一九八二年農曆七月十二日不幸因宮頸癌,肺部轉移、器官衰竭,醫也無迴天之術,精力耗盡駕鶴仙逝,享年只有六十二歲,那年我剛二十一歲。

母親從容地向這個世界告別,靜靜的躺在那裏,露出安然、慈祥的面容,沒有一絲嚥氣前的痛苦的跡象。我們輕輕輕地給母親梳理頭髮,望着她沉睡的臉,我不相信她就這麼走了,她沒有留下任何叮囑的遺言,我握着母親的手,用聽診器聽着漸漸慢下來的心跳,任淚水在臉上肆意的流淌,也就是15分鐘左右時間,你就永遠合上了雙眼,我讀懂了你最後深情望着我的眼神,我不敢面對,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緒。也許現在我才明白:你一定還有很多不捨和牽掛,不捨的是你還沒成家的小兒子我,牽掛的是我的老父親,還有我們兄弟姐妹一大家人……

母親停止了呼吸,是大姐幫助母親美容,母親就象睡着了,白白的皮膚,紅紅的面頰。母親靜靜的躺在那裏,金耳環都給你帶上了;壽衣都是大姐親手提前縫製好的,按照母親的生前遺願料理,最後蓋在母親身上的是一個黃色的被單的東西,那上面精細地繡着荷花的圖案;當扯過來將母親的臉蓋上的時候,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你用一生陪伴了我們,我們卻只能用兩天兩夜去守侯你,六十餘載你是勞心勞力、養家餬口、身心俱損、宿命赴西、覆水不收、子子孫孫、肝腸寸斷。含辛茹苦、養兒育女、大愛無疆、恩深似海,勤勞善良、與鄰為善、德比天重。做為學醫的我只能看着您就這樣地離去,那種疼在心中始終壓着……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清明節到母親的墳前燒張紙,敬杯茶,清理墳上的野草了。

我的家鄉在隴東黃土高塬,涇河峽谷之中涇川縣城向東三裏許的涇河北岸一個依山傍水的村莊——棗園。家鄉的面貌獨特,從涇河南岸遠遠望去,其山形極平卧的老虎,昂首卧在涇河邊上。如果把涇河稱為龍的話,那便是虎踞龍盤了。俗語説:父親是山,母親是水,而在我的心中,父親就像一座真正的大山,巍峨,母親真是水,是河,柔情。

母親生我時已四十二歲,我記憶中她已滿頭白髮,對母親年青時的一切只能從父親的口頭得知,每當夜幕降臨了,父親總會抽着旱煙,給我們一遍又一篇講述他和母親,我舅舅家的事情。

1910年,當時是辛亥革命,軍伐混戰,兵荒馬亂,當年的農曆臘月十五日,父親誕生於隴東黃土高原涇川縣城涇河北岸,一個叫棗園的極普通貧窮的農家小院。祖上史天澤曾為元朝名將,官至中書省右丞相,字潤甫。幾經波折,到父親記事起,父輩家道已敗落,唯有一塊“公正可風”的牌匾,能夠提示過去曾經的輝煌。爺爺奶奶共生二男二女,父親是老小,據父親講,爺爺要過飯,當過兵,扛過活,殺過豬,飯量很大,力氣不息,經常給鄉里鄉親幫忙,很受鄰里的稱道。但是,家中人口多土地少,家庭貧窮,吃穿很成問題,父親的童年生活更是糟糕,上有姐姐哥哥,常常要飯,熱無單衣冷無棉衣,父親很可憐,六歲時母親去世,八歲時,父親去陝西趕麥場時客死他鄉,所以,當我記事起,每年清明,寒食節,也就是十月初一,上墳時,只能在村口十字路上給爺爺燒張紙,然後畫個圈。聽父親講,父親九歲時,就給本村地主家放羊,冬天赤腳站在雪地上都覺不到冷,穿着很爛的衣服,大伯在寧夏固原拉長工,幾年不見面,一個大姑雖是當地涇川縣城景家的財主,但隨姑夫去山西經商,小姑姑遠嫁他鄉,家道也很差,身體不好,經常咳嗽,吐血,應該是癆症,也就是肺結核,日子過得十分艱辛,也管不了他。他放羊的地主家的管家脾氣不好,稍稍有錯,挨打受罵,缺少關愛更無幸福可言。每當父親説起此事,總是淚水漣漣,他經常告訴我們要想過去,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人要有志氣,長志氣好好幹,不然別人看不起!做人要厚道,實誠。父親到了十一歲的時候,大姑姑從山西回來,看到父親如此這般,孤哀之子,只好把父親領到她家做小夥計。在大姑家,雖飯能吃飽,但姑父十分嚴厲,為考驗父親,在四年時間裏,不是在馬草中,就是在農具中放上銀錠,每每發現銀錠後,父親都如數交給姑父。父親講,做人要誠實守信道,也許正是父親的誠實守道,成就了父親的一生。父親沒念過書,但很聰明,算盤打得很好,我的算盤就是父親教會的,我親眼見父親用石子當算盤在地上加數字,千萬以上的加法都能算。父親是戲迷,那時,涇川縣城戲台很多,城隍廟,三元宮,營裏頭,每逢節都唱戲,父親連唱詞都能背下,六十多歲時,還能唱幾句。父親的少年就是這樣,雖苦,但沒失望,雖苦,但沒偷生活人。

正是父親從小受苦,又能安份守紀,聰明誠實,到二十多歲時,在當時不足千人的小縣城己有好名聲,當大姑父到涇川縣城最大的財主家,隍廟門高家提親時,沒費多少周折就成親了。父親娶母親時,騎的棕色馬,戴的大紅花,用花轎,我母親是縣城隍廟門的高家三小姐,從小沒纏足,那時女孩都是小腳,也上過幾年學,知書達孔,能娶到高完家有錢家的女子,是十分榮耀的事。涇川縣城的高家是高迎祥後代,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父,當時的高家家有萬貫,每每當地縣令到任時,第一個拜訪的就是高家。高家在縣城及附近鄉鎮開有商號、酒坊,良田幾千畝,我的幾個姨,一個嫁給了郎縣長,一個嫁給了商會王會長,父親能娶到母親,是父親一生的榮耀。父親結婚後就單幹,在當時背街買了房子,在最繁華的南城門外合子溝做起了小生意,賣日雜,由於經營有道,再加上省吃儉用,日積月累存了一部分錢,置了六十多畝地,買了耕牛和車具等,我們的家境自此有了好轉,到解放時,已經過上了自給自足的農家生活。聽大姐講,父親生意很好,我們家也算是一個暴發户,頗受街坊鄰里的誇讚。現在我也兒孫滿堂,我能體會到,父親愛母親,是從心裏面,對我舅家的恩情也是從心裏面,母親害病期間,我們都上班,不在跟前,父親洗衣做飯,母親逝世後,父親披白掛孝,做的`比兒女還好。從記事起,每年棗熟透了,父親總撿最大最甜的,洗淨後,一包一包送給舅家每一户。他經常説,人要知恩圖報,他是這樣説的,也是這樣做的,這些對我們兄弟姐妹影響非常大。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一個家纏萬貫的大財主家的小姐為何嫁給一個無家無社孤兒的父親,吃盡了人間苦又終身無悔?

母親此嫁給父親後,從洗衣做衣做飯開始,遂漸到幹農活,往窯洞,老家山川塬地都有,不是上山,就是下川,路也很徒,母親做的最讓鄉鄰感動的就是和父親一起,替伯父伯母行父母之責,況一生不悔。

今年正月初二,回老家拜祖,吃飯與喝酒在堂兄家,看見我堂哥一家人丁興旺,兒孫滿堂,年前孫子結婚,馬上要四室同堂,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總會想起父親對他侄子堂兄的一切。我父親在姑夫家從小夥計幹到管家,也有個一定的積蓄,用三年時間尋找到大伯,在老家給置了地,用三十塊大洋娶了我大媽,並生了我堂兄,也許是命運的捉弄,也許是大伯命該如此,在我堂兄一歲時,住的窯洞塌下的石塊而身亡,父親每月供養面份,衣料,硬叫大媽在堂兄三歲後才改嫁他鄉,而父親、母親像對待自己的兒女一樣將他拉扯大,並給娶了媳婦,可以説,沒有父親母親的偉大,也就沒有堂兄的一家。

我始終覺得,母親就是一位普通農家婦女,打我記事起,每天凌晨雞叫三遍就起牀,開始做豆腐,豆腐的作法到現在還記得,先一天中午,先將打皮後的黃豆用温水浸泡在大盆中,待變軟後母親用石磨子開始磨豆腐,我們叫推豆腐,就是將豆子從磨煙中罐下,母親用磨擔子推着,一圈又一圈,一斗豆子大約需要又個小時,大概記得從七歲開始,我就幫着推豆腐,母親推豆腐到底推了多少年,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像電影裏那樣。而做豆腐,先是將磨好的豆腐用布袋子過濾去渣變成生豆漿,將生豆漿倒入大鍋,燒開後用大勺舀起,再倒入鍋中,反覆十分鐘,到現在我還弄不明白這道工序的意義何在。反覆受次後就開點豆腐,就是將漿水分撤在翻滾的豆漿之中,很快豆腐就收收斂成塊,而啥時將成快狀的豆腐裝圈壓制成豆腐,還是要看經驗的,太嫩太老都不行,早上九點,豆腐做好了,母親又開始為我們一家人準備早飯了,而父親則是擔上豆腐上街,竄鄉去賣。不論春夏秋冬,酷暑嚴寒,年年如此,天天如此,天陰下雨,大雪紛氣,涇河結冰,從未間斷過。母親姓高,又沒纏足,鄉里縣城都知曉高大腳豆腐,照現在講,也算是個品牌了。

而晚上,母親也沒完沒了的忙,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春秋兩季交替之時,我們兄弟姐妹六人,母親最是在煤油燈下,洗衣服,縫縫補補衣服,中秋過後,天漸漸的冷了,母親就開始了燈下做棉衣棉褲,棉鞋了,一針針,一線線,都要親手完成,又是幫鄰里的年青媳婦剪衣服,鞋樣子,有時也幫着做,母親就這樣一生忙碌着,操勞着。我還知道,六零年,生活極度困難,但再困難,也要咬牙供我們上學,我大哥天資聰明,人也長得英俊,六五年,甘肅省委在學校招工作人員,大哥因學習好被推薦,後季又被推薦空軍飛行員,都因我舅家是地主,政審沒過關,當時他的同學趙xx,樑xx最後官至省政協祕書長和省高院院長,一九七0年高中畢業後參軍,均以政審未能提幹,後自考成才,當了一名小學教師和校長;二哥是畜牧工程師;我也是主任醫師;我三個姐姐的家道都很好,改革開放三十年,出了十幾個大學生,天南海北,不是官員就是專家。父親沒有上過學,也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認識,但是,知道孩子上學才是正路,因此,對我們的學習就格外上心,要我們好好學習。記得二哥小時候不願上學,父親讓他天天割草餵豬,嚐嚐不上學辛苦勞作的滋味,我的學習成績每逢厭學下降時,嘮叨沒完罵聲不止,父親管教很嚴,我們犯了什麼錯,免不了接受父親的打罵,目的是讓我們接受教訓改正過錯。小時候,夜長,父親在煤油燈下,常給我們講高家的故事,講楊家將,封神榜,水滸,三國的故事,記憶力非常好,有時聽着也煩,事過這麼多年,對父親的怨恨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父親無盡的懷念。而母親,從沒有訓斥過我們,只是讓我們一家人有飯吃,有衣穿,就是補丁滿衣,也就乾淨利落。

我還記得,小時候,每年收麥之時的晚上,跟一起去棗樹下乘涼,母親拉着鞋底,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漿水面,聽父母親講故事,那是最愉快的事。夜色柔和,涼風習習,農作物和野草的清香撲面而來。蛙聲、蟲鳴,響成一片。天上,明月當空,繁星點點,幾朵白雲,悠閒地飄過。我們兄妹幾個追螢火蟲追累了,就坐在媽媽身旁,聽她講些古老的故事。媽媽不愧讀了六年丁私墊,似乎有説不完的故事,但內容要麼是因果報應,要麼是勸人向善,要麼是忠、孝、禮、義。這也許和她啟蒙所學的“人之初,性本善”有關。而從來沒有講起過她小時候的事。

在那個大集體年代,我家兄弟姐妹六人都上學,就是靠賣豆腐也難以維持一家人生活,一日兩餐是最為頭疼的事了,飢餓是我對那個年代留下最深刻的記憶。從我記事起,就經常吃不飽肚子。有一次放學回家,母親領着我們兄妹去隊裏的一塊洋芋地裏刨洋芋。那塊地不是太大,社員挖過之後,地就空在那裏,洋芋地一般是很難挖乾淨的,加上前一天剛下過一場雨,鬆軟的田地在雨水的沖刷下,便露出許多紫色的洋芋,我們便驚喜地用手去刨,母親則拼命地用鋤頭刨埋在土壤深處的洋芋。傍晚的時侯,母親已經把那塊地翻了一遍,揀了半口袋,儘管只有核桃大小的洋芋,我們都已經高興的要命,彷彿馬上就能吃到燒得焦黃冒着熱氣散發着清香的烤洋芋,飢餓讓我們對飽餐洋芋迫不及待。

回家的路上,金黃的太陽在遠處的塬畔一點一點地下沉,村莊籠罩在一層朦朧的炊煙下,落日的餘輝塗滿高大的樹木和低矮的農舍,牧歸的羊羣也被這夕陽的光亮咉成了紅色……我們一路歡奔,母親卻艱難地扛着洋芋被我們甩在後面,母親的腳步蹣跚,年少無知的我們卻毫無知覺。經過母親和姐姐的忙碌,一鍋洋芋疙瘩在咕嘟嘟冒着熱氣,洋芋特有的香氣在這個貧窮的小院裏散發開來,沁人心脾,我們嗅着香味端着碗圍滿了漆黑的灶台,如一羣嗷嗷待哺的小羊。母親看着我們狼吞虎嚥,忍不住笑了,臉上洋溢着滿滿的慈祥。父親蹲在炕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抽着旱煙,看到我們吃飽才在炕沿上磕掉煙灰。在我放下碗的一瞬間,才發現鍋裏只剩下湯,父母響亮的喝湯聲音至今讓我難忘。多年以後,洋芋已不是什麼稀缺之物,也勾不起孩子們食慾,但我卻對它情有獨鍾。每次吃洋芋時,我都會想起父母,更忘不了那頓洋芋疙瘩,那種味道真的很香很香,那是父愛母愛的味道,直達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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