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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無聲,親情有痕散文

歲月無聲,親情有痕散文

母親在輪椅上靜靜地坐着,頭和臉都偏向了右方,眼睛盯着窗外。透過客廳的玻璃窗,能望見東山公園的松樹林,還能看到藍藍的一小片天空。她的神態寧靜而安詳,眼神迷離而淡然。她在想什麼呢?或許,她在回味自己過去幾十年裏遇到的某個人、發生的某件事、看到的某一處風景?或許,她在憧憬着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夠再次站起來、走起來,像年輕的時候那樣,煥發出生命的活力?也或許,她在想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親人?我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靠着餐桌,悄然無聲地看着母親,猜想着她的心理。牆上的時鐘“嘀噠,嘀噠”地響着,我的思緒也隨着母親的眼神飄向了窗外,飄向了遠方。。。。。。

歲月無聲,親情有痕散文

那是1982年春天的一天,母親接到了一封寄自北京的掛號信。母親欣喜地從送信人手中接過信件,回到家裏,打開信封,一字一句地讀了下去。讀着讀着,母親的臉就變了顏色。信中説,我的二姨得了胃癌,已到晚期,醫生説如果做手術的話,可能還活上幾個月,否則,再也支持不了幾天了。信是二姨夫寫來的,他言辭懇切而凝重,讓我母親抓緊時間去北京看一眼她的二姐。這個消息猶如一個晴天霹靂,讓我的母親驚愕了很久才放聲哭了出來。那一年,母親三十四歲,二姨四十三歲。

我的姥姥姥爺共生了四個孩子,母親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我的二姨嫁給了同村的一個小夥兒,在北京鐵路上班的一名正式員工,二姨隨他在北京定居生活。母親怎麼也沒有料到,一向好好的二姐,怎麼會得了胃癌呢?

母親急匆匆地把家裏安頓好,接到信的第二天就帶着七歲的我從村裏出發了。我們先搭上了一輛去公社的大馬車。大馬車在坑坑窪窪的鄉村道路上顛簸着,母親的心也似波濤一樣來回翻滾。後來輾轉坐上汽車、火車,奔往了北京。一路上,母親緊緊地拉着我的手,並沒有説多少話。而我,也默默地在記憶中搜尋着二姨的樣子。在我三四歲的時候,我和母親去父親工作的地方,路過北京,曾經在二姨家住了幾天。那是北京站附近的一個大四合院,院裏東南西北住着好幾户人家,院中空地上栽着幾棵丁香樹。二姨和她家人的模樣在我的印象裏早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記得散發着濃郁香氣的紫丁香花,用透明珠子串成、一掀起來就會發出“譁,譁”聲音的門簾兒,無論白天還是夜裏都能真切地聽到“嗚,嗚”的火車鳴笛聲,還有各種好吃的果脯。。。。。那時的我並不知道二姨所得的“胃癌”是個什麼樣的病,我只感覺到母親心情很沉重,好像要發生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下了火車,二姨的大女兒早已等候在那裏。她也只有二十歲的樣子,用一種好聽的京腔和我們打了招呼,然後帶着母親和我先去了醫院。坐在兩節車廂的大公交車上,我好奇地向外張望着。寬闊的大馬路、一幢幢大高樓,一股股密集的人流,電子大屏上拿着金箍棒的孫悟空。。。。。。對於生長在農村的我來説,首都北京是多麼新鮮而又神祕、多麼偉大而又神奇!

到了醫院,病人和家屬來來往往,醫生和護士步履匆匆,似乎每一個角落裏都有人的存在,似乎每一分鐘都有生命的誕生與消失。我們被帶進了二姨的病房。我看見病牀上躺着一個瘦弱的女人。她的臉臘黃臘黃的,已經瘦得凹了進去,沒有一點生機和活力。她見到了母親和我,想坐起來,同時把手伸向了我,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燕兒——”。母親扶着我的肩膀,快步把我推到牀邊,讓我叫二姨,可她自己卻聲音哽咽了,眼裏泛出了淚花。我把手伸過去讓二姨握住,我看見二姨的手已經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頭。我好像一下子感到了某種恐懼,怯怯地叫了聲“二姨——”。二姨笑了,笑容擴散得很慢。。。。。。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二姨。二姨做完手術後只活了兩個月。聽説那兩個月也只能吃一些流食,因為胃大部分被切除了,生命終究沒能長久地留存。失去二姐的母親傷心了好一陣子,她把她和二姨一家人的合影放進了鏡框裏,每天都去擦拭它。我也因為再也看不到二姨而傷心和難過,覺得像是失去了什麼。。。。。。

1996年初冬的一天。一個前後兩層房、長達五十米的農村大院落裏,傳出了一陣陣悲慟的哭聲。我眼睛紅腫,攙扶着哭得昏天黑地的母親,走過了吹奏着哀樂的`靈棚,走進了院子。這是我小時候經常來串親戚的地方。可是這一天,這裏的女主人,我的大姨去世了。

在我的童年時光中,給過我無數關愛的人,除了母親,就是大姨了。我小時候,家裏很窮,大姨家日子相對富裕些。母親經常帶我到大姨家去串門兒。串門兒一來是為了增進感情,更主要的,我們是向大姨去求援。母親是大姨找人介紹的婆家,大姨説一定要把老妹子嫁到自己的附近,姐兒倆能夠互相照應。後來,母親遂了她的心願,兩家只隔着一道山樑。小時候的我體弱多病、營養不良。在我三歲左右,有一次大姨家殺豬,豬肉燉熟後大姨先弄了些給我吃,我哪裏吃過那樣的美味呀!結果就因為那一次的貪吃,從那以後一看到肥肉嗓子眼兒就噁心,再也不想吃肥肉了。大姨夫教過書,在公社當過書記,在家裏總板着一張威嚴的面孔。我很少見到他笑,從心底裏很怕他。我感覺大姨也有些怕他。大姨有時候揹着他給我東西吃,給我和母親帶上一些糧食回家。我家的白薯通常過不了冬就被我們吃得一乾二淨了,是大姨家的白薯幫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飢餓的夜晚。

我一直都記得大姨對我的好,心裏暗暗發誓將來有錢了一定會報答她。我上班後,第一個月發了280元工資。我滿心歡喜地去了大姨家,趁別人不在的時候,拿出五十元錢遞給大姨,對她説:“大姨,我發工資了。這是我第一個月的工資,長這麼大,你一直關照我和我們家。我得感謝你。”大姨先是一愣,弄明白我的意思後,慈愛地對我説:“你快裝起來吧,大姨有錢花。給你媽拿回去吧!”我見大姨不收,臉一下子就熱了,感覺脖子漲得通紅,“大姨,我知道你有錢,可那不是我給的呀。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嘛!”可大姨説什麼也不要,硬是又塞進了我的口袋裏,而我笨嘴拙腮的再也不知道説什麼好了,沒出息地滲出了眼淚,一抬手用襖袖子抹了去,心裏對大姨更加敬愛了。

可是當看到大姨一動不動地躺在了屍牀上,我怎麼能控制得住我的淚水。母親一邊哭一邊一句一句地數嘮着大姨的好,可我不會,我只會流眼淚。我看着大姨安詳的臉龐,她再也不會説話,再也不會對我慈愛地笑了。我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掉到了燃燒的紙上;我的耳朵裏好像傳來了蚊子們“嗡嗡”的鳴叫聲。。。。。。去墳地送她的時候,我看見紙錢兒和地上的紙灰隨風飄啊,飄啊,飄到了空中,我彷彿看到大姨化作了一縷青煙飛到了天上。她俯瞰着我們,仍舊那麼慈愛地看着我們。。。。。。

大姨是因為長年哮喘引發的肺水腫,造成了呼吸衰竭。眼看着孃家的親人們一個個離去,母親的內心變得越發孤獨,雖然有我們三個孩子在她身邊,但那畢竟不是一樣的愛啊。。。。。。

2002年冬日的一天。北風呼呼地颳着。我母親最後一個孃家最親的人——我的大舅因肝病撒手人寰。可是這次,沒人敢告訴我的母親。因為她已經患上了腦血栓。這種病人,最怕的就是情緒受到刺激。我代表母親去參加了大舅的葬禮。

那時候,我還在大舅家所在的鄉政府上班。我偶爾會在下鄉的時候順便去大舅家看望一下。鄉政府到他家有三十幾裏山路。我辦完公事,就騎着自行車,一邊沿路欣賞着山水風景,一邊奔向大舅家而去。其實那裏並不是我母親出生的地方,因為建造水庫,原來的村子必須搬遷,一部分搬遷到了別的地方,一部分還在原來的位置附近,只是搬到了更高處。大舅家就在水庫邊上。對於我這個外甥女,大舅自然是喜愛有加,聽説我到鄉里上班,早就囑咐我常去他家看看。那天吃完飯,大舅不讓我再騎車回去,硬要用小船去送我。我不會游泳,也很少坐船,開始不敢上去。在大舅和言悦色地鼓勵下,又見他已經把自行車搬到了船上,我還是戰戰兢兢地邁上去坐了下來。大舅解開纜繩,跳上小船,悠然地蕩起雙漿,向水庫中間劃去。一路上,大舅和我聊着家常,向我打聽母親的情況,問問我工作上的事情,我們爺兒倆暢然地交談着。那天天氣非常好,晴空萬里,碧綠的水中映着兩岸青山的倒影,船漿蕩起的水波一層層向外延展開去,小船輕鬆地駛過了一個又一個村莊。。。。。。五十多歲的大舅,笑容和藹,話語温馨,讓我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親切。我想到了母親的孤獨和內心的傷痛。我邀請大舅有時間去我家住些日子,陪陪我的母親。大舅爽快地答應了。。。。。。

我記不清後來大舅有沒有去我家住上一段日子。大舅去世直到現在,十年有餘了,我們還一直瞞着母親。開始幾年裏,母親還有些意識想念她的這個哥哥。我們總是搪塞她説,“我大舅去浙江了,給我三表姐看孩子去了。”母親並沒有執意要求什麼。後來,她不再提起,我們也不敢提及。不知道母親還記不記得我的大舅。

從我記事起,從來沒有見過姥爺。在我三四歲的時候,姥姥來我家住了幾天。姥姥是個梳着疙瘩頭、瘦弱乾淨的老太太。由於我們和奶奶住對面屋,姥姥在我家住的時候,奶奶沒給過好臉色。所以後來,姥姥就去了山樑那邊我的大姨家,直到在我大姨家去世。

。。。。。。

母親靜靜地望着窗外,足足有五六分鐘。這時候,小區裏不知道誰家的孩子叫了一聲“媽——”,母親好像一下子從深思中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對着窗外答應了一聲“哎——”。而我的思緒也被拽了回來。我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握住母親的手,仰頭看着她,“媽,你的孩子在這裏呢!”母親看了看我,點了點頭,笑了。母親笑起來,很可愛,很純真,儘管那張臉自從得病後,漸漸失去了原來的模樣。

母親的孃家親人都相繼離世了,在送走一個又一個親人的過程中,我體會不到母親經歷過怎樣撕心裂肺的疼痛。想想這麼多年,我只知道母親在婆家的勞累和辛苦,卻忽略了她對自己孃家親人的那種思念和牽掛,忽略了我自己的身體裏還有着另一種血緣。

歲月無聲,親情有痕。我想,無論是傷痛,還是思念,亦或留戀,讓那些曾經的過往和記憶,讓那些現實的感動與真誠,能夠躍然紙上,也許是對歲月與親情的一種傳承吧!於是,我拿起了手中的筆,寫下了一篇又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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