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大山的散文

我時常夢見，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魂牽夢縈的第二故鄉。那裏有連綿不斷的羣山，有蜿蜒爬行的河流，有自己走過的山路，有碧波盪漾的麥田，更有我最最鍾愛的栗子馬……

十多年前，我攜妻帶女，奔了那裏。開荒，種田，整六載。踩着大山的脊背，喝着山澗的泉水，愜意，滋潤。

清晨，趕着栗子馬車，拉着老婆，帶着土豆、大葱、鹹菜和醬。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聽着馬蹄得得的敲擊，感覺耳鼓清風掠去，享受滿眼的奼紫嫣紅和不忍觸摸的碧綠。

望羣山，真可謂，“橫看成嶺側成峯，遠近高低各不同。”山巒疊嶂，鬱鬱葱葱，好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賦予人類怎樣的遐想？當你真正擁入大山的懷抱，你才會感受到他胸襟的偉大。那偉岸的身軀，能抵住千軍萬馬，即使再大的風浪，有他，我不怕；那有力的臂膀，能把地球撼動、托起，也托起了我的希望與夢想；那寬厚的脊背，能把我曾經的懦弱撐得硬朗。他，是我的脊樑。

立於大山之巔，俯視茫茫曠野，那山，那水，那草，那花，那漫山遍野的牛羊……怎不叫人心馳神往。

我多想化作一隻温順的羔羊，跪在媽媽身旁，再吃幾口還未吃飽的奶水，再聞一聞還未聞夠的奶香；我多想化作一座有魔力的'大山，爹累了，我就是他的一張牀；我多想化作一條蜿蜒的河流，流到爹媽的屋前，停住腳步，讓一條條歡蹦亂跳的鯉魚蹦進爹媽渴望的鍋裏；我多想化作無邊的草原，讓爹孃趕着數不盡的牛羊，任他們瘋癲，任他們痴狂；我多想化作漫山遍野的鮮花，有杜鵑，有百合，有芙蓉，還有媽媽最喜歡的滴水觀音也竟放在這裏……我品味、咀嚼着這份美麗，不覺間，抱着夢，睡去。

六年啊！我在那大山裏整整呆了六個年頭。在這六年的時光裏，雖然我吃了從來沒有吃過的苦，我付出了從未付出的痛，但是我快樂。因為，我覺得這樣挺好。我成熟了，我懂事了，我長大了。

六年後，我別了那山，那水，那低矮的茅草房。

我以為我的心隨我遠去，不曾想，趁我不備溜出幾葉心脈，不再回來。

我總是忘不了自己走過的每一條山路，和烙在滾燙的汗水裏的腳印；忘不了揹着竹簍爬山採蕨菜，採蘑菇，採木耳時被露水和着汗水打濕了的衣襟和脊背；忘不了一個人躺在千餘米長的黃豆地的壟溝裏，仰臉看天時數着的一絲絲心疼與無奈；忘不了割豆間歇那會兒，和老婆進河摸魚時的那種幸福與驚狂；忘不了披星戴月載着我和老婆回家的那掛小馬車——那匹三歲半的栗子馬呦！幫我咀嚼多少煩憂，多少愁。

歲月荏苒，青春不再，回眸間已是銀髯經年。仰頭望星空，吁歎，拍拍胸脯，問自己，是否留有遺憾？

人也許不能總是咀嚼一樣東西，久了，乏味，甚至變味。或許我們都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吧？

青春年少，戀痴狂，無輕重，盡鋒芒。待磨去稜角，光了人生，靜了心，躺在夕陽的搖椅上的時候，再美的風景，一閉眼就都沒了；再香的飯菜，嚼幾口也不在了。你曉得他們最想要的是什麼？他們最想回到從前，甚至小的時候。他們一直都在過去的門外徘徊、留連，抑或還想再嘗一嘗棒子麪、甜菜絲的味道……

人生的路呦，有長，有短。長的，望不到盡頭；短的，能碰到舌頭。我們都在那上面走啊走，有的累了，就坐下來歇着；有的歇着歇着就睡着了；有的睡着睡着，就沒再醒來……

我扶着憔悴的容顏，踉蹌地走着。走着走着，我也走進了過去，走進了從前，走進了我一生都走不出的大山。儘管有痛，隨着時間的打磨，那痛也變得光滑圓潤、甚至幸福起來。用舌尖舔舐一口，醉了心。

我時常夢見，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魂牽夢縈的大山裏去。那裏有連綿不斷的羣山，有蜿蜒爬行的河流，有自己走過的山路，有碧波盪漾的麥田，更有我最最鍾愛的栗子馬……

我真的很想再騎在那馬背上，繞着大山跑一圈兒。

真的想。

真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