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的寫景散文

1

沉悶了一冬的天空滿腹心事似的，在春風的撫慰中終於灑下淚來，説出了自己對新生世界的渴望。這場景讓我精神一振，我索性打開窗户，讓自己離這“噼裏啪啦”的傾訴更近些。

好一場春雨！銀珠帶着絲線滿世界飛舞着，彷彿是織女手中的珠盤傾斜了，就這樣無休止地滑落着。

我佇立窗前，細看這密集紛飛如泣如訴的春雨，這飄逸的精靈牽動了我深深的思緒，這思緒隨着指尖和一聲一聲鍵盤敲擊的節拍，眼前模糊如雨霧，映出了幾個清晰的身影來……

2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春雨在文人的筆下是詩，但春雨在父親的眼裏不是詩，是上天給予的新年禮物，是上天諄諄動情的囑咐。父親是深知“春雨貴如油”這個道理的，春雨的珍貴不止是少，更在於時令，那裏麪包含着一年的希望，是千萬不能錯過的。

春風裁柳乍暖還寒，寒冷潛伏在春雨中實施着離間計。父親不懼冬天的餘威，赤了雙腳，褲腿挽起老高，帶着蓑衣斗笠，扛起一把鋤頭，把稻田四周的水溝理出來，把春雨的涓滴細流引進稻田裏。俗話説“冬凍肉，春凍骨”，春雨浸透的稀泥寒冷絕不亞於冬日，那刺骨的寒意從父親的腳底竄上全身，即使是吃苦慣了的父親下到稀泥裏也會哆嗦幾下，但父親沒有退卻，他很快就像沒事一般勞作起來。他用鋤頭將稻田四周的野草和泥挖到水裏，用腳將野草踩進泥裏，那野草很快就凍死了。父親修整完田埂，又用手一捧一捧地從水裏捧起稀泥，糊在田埂邊上按緊以防田埂漏水，這一趟忙完，父親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像一架犁頭，我問他：“稻田裏的泥水冷不冷？”他説：“這點冷不算什麼，心頭是熱的，幹起活來就不冷了。”父親話雖這樣説，但他從泥水裏出來時腿上的肌肉已凍得慘白，牙齒磕磕打顫，急忙喝下幾口燒酒驅寒。

稻田裏的水關起來後，他又牽來水牛，套上犁頭，一手扶犁一手拿一根小竹枝，呼喝着行進在稻田裏，翻起來的壟像是匍匐在水裏的烏龍，春雨和進了泥土的黑黃顏色，稠稠的，成了稻田的血液。稻田被翻耕以後，父親還要用耙把稻田耙平耙細，再在稻田裏就地捧起稀泥圍成一個方形，將方形裏多餘的水舀出露出泥土來，讓陽光把泥土曬暖和，然後撒上稻種，蓋上一層塑料膜，原本荒蕪的稻田泛起來閃閃的銀光。種子發芽以後，晴天父親將塑料膜掀開讓嫩苗享受春風和日光浴，雨天用一些篾塊將塑料膜隆起，春雨停留在塑料膜上發着悽憐的目光，羨慕地看着裏面的嫩苗，毅然扎進稻田裏，在最終的歸宿地安下心來，鑽進秧苗的血管裏，化為一遍春綠。

秧苗長到一定的時候，苗圃外囤積的雨水早已等不及了，躍躍欲試着，父親將水引入苗圃，那些雨水便抱緊了秧苗的根撲騰着，像是久違的親人。到了移栽秧苗的時候，父親請來幾個鄰居，弓着身子把秧苗一棵一棵地插進泥土裏，那綠就延伸開來，綠透了父親的眼，綠醉了父親的心。

水稻收上來，父親和母親一道為全家人煮出香噴噴的白米飯，他又把一些稻穀送進酒廠製成白酒。我們品着米飯和米酒，父親問我是什麼味道，我描述不出來，他看難倒了我，笑着深情地説：“其實也沒有別的，就是春雨和泥土的味道！”這一刻，父親竟變成了一個詩人。

我從父親詩一般的話裏悟出了返璞歸真的道理。

3

春雨是寶貴的，它不僅養育了我的身體，還陶冶了我的性情，鍛鍊了我的意志。春雨是季節轉折的音符，四季輪迴中有春雨，人生的季節中又何嘗沒有春雨呢？

開學了，同學們穿着過年時縫製的新衣興高采烈，紛紛搶進人堆裏有意無意地展示着自己的幸福，女孩身上花花綠綠的衣服過早地宣告着春季的到來，彷彿百花的盛開不是季節帶來的，而是從她們身上迸出來的。

小妹一個人沮喪地坐在教室裏，心情就像教室外面滴滴答答下着的春雨，手裏的書頁被翻過來翻過去，一點也看不進去。家裏經濟困難，過年的時候母親沒能為她做上一件新衣，鄰居的孩子們的興奮讓她更加失望，為此她偷偷哭了好幾回。她向母親提出自己不去上學了，把讀書的機會讓給更小的弟弟，她自己在家幫助母親餵養豬牛，以緩解家裏的經濟壓力，但母親堅決沒有同意，她只得硬着頭皮回到了學校。

教室外同學們的吵鬧聲讓她實在無法集中注意力，她只得起身走出教室，路過同學們時，她分明地感受到他們異樣的目光。這春意融融的季節裏，她還得穿着陳舊的冬裝，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事擱在任何一個女孩子身上，心裏都是不好受的，何況，她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她回到學生宿舍，決定脱下棉衣再去教室，但走出宿舍的剎那，她又猶豫了，這棉衣脱下來，身上明顯感到了空氣中的寒意，讓她難受的是，裏面的衣服長短大小不合身，灰暗的顏色像是亂搭，更尷尬的是，衣服上還有幾個小洞，身上的肉都清晰可見。小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終於還是掙脱了出來，像春天裏的雨滴。幾個同學看見她這個樣子，捂住嘴偷笑，小妹急了，轉身離開學校，一口氣跑到母親身邊，哭得很傷心，發誓不再上學了。

母親問明緣由，心裏的'陰暗和痛苦湧到了臉上，她努力從記憶中找出一些勵志的故事講給小妹聽，勸慰小妹人生才開始，不管再苦再難一定要發奮讀書，練就生活的能力，衣服破舊不可笑，偷盜搶劫才可恥。母親説着説着，和小妹一起掉下了眼淚，小妹在母親的勸説下返回了學校。母親還是心疼小妹，她將大姐女兒贈送的一件半新不舊的衣服找了出來精心修改，給小妹做了一件春天的花衣服。多年以後，母親的話語都縈繞在小妹耳邊，她在人生的春天中流過的這場眼淚，叫她終身都難以忘記。這眼淚和母親的話語，催着她不斷努力奮進，登上人生一個又一個高峯。

4

雨還在稀稀落落地飄着，天邊已經現出一抹金色的彩雲，亮麗的色彩暈染了眼前的春雨，春日的天空彷彿一個眼角掛淚的孩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蠟筆，快速地改變着自己的情緒。我帶着妻女一頭撲進這雨後的大自然裏，只見樹葉洗盡了臉上的塵土，露出清麗的面容來，她在笑，笑得手舞足蹈；池塘邊老柳樹幹癟的手指滋潤了，活動開來，魔術般地變出一些嫩葉來；小草一個勁地往上冒，像要掙脱母親的懷抱；一朵朵油菜花張開了小嘴，咂摸着脣邊雨滴的滋味。幾隻小麻雀歡快飛舞着，陶醉在雨後清新的空氣和優美的景色裏。女兒取出畫板，在妻子的指導下一筆一劃地勾勒着雨後春色，用她稚嫩的小手留住眼前的美好。

自古以來，有無數的文人墨客詠歎過春雨，春雨在他們的筆下是詩，是歌，是纏綿，在我看來，春雨是冬天的告別儀式，這儀式雖然短暫但很精彩；春雨是孩子的眼淚，那眼淚裏藏着對美好的春天的嚮往；春雨是在春天的年輪裏聽到的母親那掏心的話語，這樣的話語母親説一句少一句，到後來想聽也沒有了；春雨是父親瓢裏的肥水，也是父親額頭上的汗水，滴滴都是父親的心血和渴望。只有珍惜春雨，才能迎來豐收！

記得父親曾對我説，春雨是幼龍的習作，的確，春雨是稚嫩輕柔的，帶着孩子似的純潔和天真，爾後逐漸成為熱烈奔放的夏雨、多愁善感的秋雨、冷靜沉穩的冬雨，雨的四季就是人生的四季。

願春雨的美和所有的美都長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