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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歸的經典散文

迴歸的經典散文

有些事,時過數年,依然思緒飛揚心波難平,揮之不去,一如弟弟三年前的回國省親。快樂的時光總是暫短的,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弟弟一家在經歷二十多天的歡樂團聚後將要和我們離別。

迴歸的經典散文

車就停在樓前。

弟弟將最後一個箱子放在後備箱,按下車蓋,轉身向母親走去。母親望着朝她伸出雙臂的兒子,也伸出一隻手,弟弟將母親緊緊地抱在懷裏,臉貼在了母親的肩上。母親閉上雙眼,遮掩內心起伏的波瀾,淚似泄了洪的水從眼簾頃刻而下,濕了弟弟的後背。弟弟一動不動,體會着母體的温暖,享受着濃濃的母愛,身體微微地顫動。弟的同學不忍目睹母子別離的悲酸場面,強行掰開了弟弟的手,將他推上了車。弟弟搖下玻璃,將憋得漲紅的臉探了出去,望着母親搖擺着右手:“媽!您……”保重的聲音早已淹沒在哽咽裏。

母親雙手握着枴杖,支撐着因患疾病而變了形的雙腿,渾濁的目光追尋着兒子,白髮隨風搖曳,表情異常平靜。手,不時地揉一下眼睛,再掩飾性地攏攏鬢角的白髮。這小小的動作,被弟弟捕捉到了,他雙手掩面。

“弟,別這樣,媽會受不了的。”坐在他後面的我摩挲着他的背説。

弟弟的背在我手心裏顫抖,這熟悉的顫抖如同電流一般擊痛了我的心。前幾天,就在幾天前,弟弟的背也曾這樣顫抖過,那天是父親的十年祭日。

父親的家安在了常羊山陵園,與炎帝毗鄰,是塊風水寶地。當初父親去世時,專門找風水先生挑選的墓地,坐北朝南。我們來到父親永久的家,將他的家園精心擦拭裝扮一新,把鮮花、水果、熟食與麪點一一擺上。弟弟點燃紅燭插上香,又倒了一杯酒為父親敬上之後,我們依次圍跪在父親家前。我説:“爸,今天是您十歲的生日,我和弟弟妹妹來看您了。您起來看看您的兒子,媳婦,他們是專門回來給您過生日的。”香煙裊裊,紅燭流淚,一疊一疊的紙幣在火中燃燒,被燃起的紙幣在空中飛舞,彷彿黑色的蝴蝶。火光映紅了我們的臉膛,大妹拿着一疊大額面值的冥鈔説:“爸,這錢您收好了,鑲一口好牙,想吃什麼就買些什麼,別像生前一樣苛刻自己。”小妹一邊掰着蛋糕:“爸,您牙不好,凱司令蛋糕很軟,口感很好,您嚐嚐。”弟弟默不作聲端起了酒杯向火中輕輕灑去……然後,前額貼地長跪不起。身子隨即抖了起來。

“哭出來吧,別憋壞自己。”大妹哽咽地説。弟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終於衝出一聲:“爸……”

樹上的鳥兒“撲撲”飛走了。

“爸!我回來了!我回來看您了!您含辛茹苦將兒養大,供兒上學,兒卻不能服侍在您身邊,是兒不孝……”

“爸!兒知道,您不願兒遠離故土,渴望學成歸來報效祖國。可兒悖逆了您的願望留在了那裏,生兒育女繁衍子孫,成了您最不認可的少數民族。爸!是兒不孝!”

“爸,您重病期間,兒竟因綠卡未下,不能回到您的身邊陪伴您、侍侯您,揣着綠卡趕到家時,您日漸虛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駕鶴西去,再見面已是陰陽兩隔。爸,是兒不孝,兒不孝呀!”弟弟的頭連磕在地,一聲響似一聲。我和妹妹架起弟弟的胳膊:“別這樣,你為父母爭了光,你是咱家的驕傲,你盡了應盡的責任。快起來吧!”弟弟仰起頭已是淚流滿面,滾動着喉結:“姐,你們……你們先走,我再陪陪爸,陪爸説説話。”

遠遠看見,弟弟撫摸着父親的碑,小聲地説着什麼。微風吹過,帶來了弟弟的隻言片語:“爸,我多想再聽聽您的聲音,跟您説説話。您為了養育我們,緊衣縮食節儉一生,就連每次接兒的電話總是那樣的簡短,説長途,貴。而現在,您躺在這冰冷的地方,兒就是掙再多的錢,你一分都花不到……爸!”説完,再次跪下,向父親連磕仨頭,起身繞到碑的右側,蹲在地上劃拉着,捧着雙手向我們走來。我恍然,弟弟捧着的是父親家的土……

“我們走吧!”弟弟同學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從父親的墓碑前拉了回來。車慢慢地離開了小區,我這才留意坐在我身邊的'侄女,這個歡快的小人兒低着頭靜靜地坐着,長長地睫毛藏在鏡片後面,白嫩的臉頰上有兩行未乾的淚跡。我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別哭,寶貝!以後咱再回來!”她點了點頭,淚珠在她點頭的瞬間從她那長長的睫毛落下,滴在了眼鏡片上。她摘下眼鏡,接過我遞的紙巾,擦了擦鏡片,又掛在耳朵上。扭過頭,一對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我,舉起小手,替我擦去了掛在腮上的淚。

數日來,她在客廳或卧室宛若一隻歡快的小鳥,唧唧咋咋散播着快樂,笑聲在每一個角落迴盪,此時卻停歇在樹的枝頭,發不出歌唱的聲音,旁若無人地灑着自己的淚。我奇怪,這個剛滿七歲的古靈精怪,未曾經歷過親人地分離,怎能懂得用眼淚來彈奏着傷悲的曲子,述説着離愁別緒。她的樣子令人心痛,忍不住想吻幹她的淚珠。

車輪在飛速地旋轉,窗外的景物一閃而過。

一路上低頭沉默的她,臨近機場時才抬起頭。我問她,是否以後會想起我們,她回答得很肯定、很乾脆。

忽然,她附在耳旁悄悄地説:“姑姑,我給你説句話,我心裏想的。”

“好呀,説吧寶貝。”我痴痴地望着她。

“我喜歡這裏。”她歪着頭一副認真的樣子,用不十分標準的中文説。

“為什麼喜歡這裏?”

“這是爸爸的家鄉。”

“你知道爸爸的故鄉叫什麼名字?”

“寶雞—中國。”她稚嫩的聲音把中國兩個字放在了寶雞的後面,中字用了四聲。

“你還喜歡什麼?”她回答了一串串,“喜歡奶奶,大姑姑、二姑姑、小姑姑……”我告訴她:“奶奶、姑姑、姑父,還有姐姐,大家都非常非常喜歡你,捨不得你走。”

“我知道。”她眨眨眼睛調皮地望着我,笑了。

我再次問她還喜歡什麼?她掰着指頭:“喜歡長城,喜歡兵馬俑。還有,我不會説。”她在漢語學校學了幾個月的漢語,有限的詞彙無法表達她的思想。

這些日子,我的心靈空間被像天使一樣的她佔得滿滿的。此刻她就要離開這裏,帶着我們全家的祝福飛到她的故鄉——大洋彼岸,有種失落,被掏空一般的感覺。

她望着沉默的我,似乎懂我的心似的,露出了一排齊齊的小牙齒衝我一笑:“姑姑,我還會回來的。”“姑姑知道。”

弟一直目不斜視地盯着遠方。弟媳和我各拉一隻小侄女的手,無語。只有車輾過路面的聲音。

我想,若干年後,不知她是否對她曾經的隻言片語留有印記,是否對養育爸爸的故鄉留有印記,但她一定不會忘在他爸爸的故鄉有一個温暖的大家庭,她在那裏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期。

機場到了,我與弟弟相擁而別後,再次將侄女攬在懷裏,淚水肆意。他們轉身揮揮手,消失在人羣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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