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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小禪經典散文500字

雪小禪經典散文500字

雪小禪,知名文化學者,中國作協會員,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曾為《流年》雜誌主編。迷戀戲曲,曾任教於中國戲曲學院。

雪小禪經典散文500字

瘦金體

瘦與金,彷彿貧窮與富貴,湊在一起,居然有一種別緻的味道和氣息。

是一個皇帝創造的一種書法體。

但凡這種皇上,一定做不好皇上。果然,創造瘦金體的宋徽宗對書法和繪畫的偏愛,讓他淪為金兵俘虜。但正是心中這些對於書畫的熱愛,才使他在淪為俘虜時不至於落難到不堪的地步——人的愛好,在生死關頭總會拯救他。因為漫長的時光是無法打發的,這些愛好,可以與時間為敵。

喜歡瘦金體,是因為喜歡它的個色。

就因這叫法,分外有幾分落寞的荒意。

像秋天長水。是寂寂的天空,有幾聲遠走高飛的大雁,其實是含着人世間最飽滿的情意的。遠的東西總是充滿了想象,而這瘦裏,就有了山的寒水的瘦。這金裏,又有了人世間最真實的沉重和亮色。

第一次讀到這三個字,就被吸引了。三個字裏,跌宕出一種極為細膩的光滑與個色感。只這兩個字聯繫起來,衍生出多麼孤零的一種情懷啊。

再看字。真是瘦。絕非牡丹的肥膩,而是一枝清梅的瘦。枯而不甘。我喜歡那支稜出來的樣子,一撇一捺都彰顯出不同凡響的意味。看着一點也不洋氣,甚至有些鄉土,可是,一腔子裏的血全是清傲的。

那份濃烈,那份傲岸,分外扎眼。

也像宋徽宗這個人。偏偏不喜歡做皇帝,偏偏把心染在了琴棋書畫裏。

另一個皇帝李煜,南唐後主。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了詩詞,一切如命,當然也會一江春水向東流。

總覺得喜歡上文字或者繪畫書法的男子或女子會徒增一種莫名的傷感。於他的審美上或許是一種趣味的提升,於人生而言,並無多少益處。因為那樣會使心靈過早地進入陡峭地帶,過上一種看似平靜實則顛簸的生活。雖然人生會因此厚了,肯定了,更值得揉搓和拿捏了。可是,它們帶來的荒涼和皺摺也一樣多。——這些人要比別人付出更多對時間的交待和對生活惘然的品味。

就像瘦金體,看似鋒芒畢露,實則是人生的無奈全在裏面。

能在哪裏張狂呢?除了在文字中。在日子中,不得不收斂,不得從春到秋,從夏到冬。日復一日重複和交待的,其實是差不多的內容。

那彷彿是經歷過時光淬礪的女子,逆境讓她一夜之間成長。被時光或打擊過的石頭、鐵或人,往往更加光彩奪目。很多時候,順境讓人慢慢就沉下去了,而逆境,一經時間打磨,卻可以散發出更加綺麗之光。即使是變得凜然了,突兀了,但那味道卻是格外不同了。

人們很難記得歷史上那麼多皇帝。但卻容易記得宋徽宗。金戈鐵馬是留給歲月塵煙的,一個書法體的誕生卻是永遠永遠的留下來了。儘管想起時恍如隔世,可是,如果看起來、寫起來,卻彷彿昨天。

看過一個朋友臨摹的瘦金體,分外古意。

卻覺得並不遠,彷彿可親可近的人。貼在臉上,有温熱感,放在懷裏,是那親愛的人。遠遠地看她寫,那中式的長衫,那手中的毛筆,彷彿都帶着一種闊綠千紅的誘惑。在少年,我是如何牴觸着中國文化,那麼現在,我就有多麼熱愛着它——你曾經反感的,或者隔閡的,在多年之後,也許會成為最親近的。這恰恰是歲月所賜。心老了以後,往往會喜歡一些沉靜下來的東西,比如書法、繪畫,比如戲曲。

因為不再有生活的節奏和韻律了,也漸漸失去爭先恐後去要什麼的意味。人生到後來,是做減法了。一步步減去那豐碩的氣息,像瘦金體,只留下些風骨和枝椏就夠了,那風骨,卻更吸引人。因為隔着八百多年的煙塵與風雨,我仍然能感覺瘦金體的凜凜風骨。

那是一個男人的心聲。

他更願意臣服於書畫之間的時間。那是屬於他個人的時間。沒有年代,沒有界限……他似乎早就料定了。其實,他一定會比別的皇帝更多的出現在後代的書中或者文人們的嘴中。因為文化,從來是穿破了時間這層膜,而且,年代越久,味道會越醇厚,越有氣象。什麼東西一旦有了氣象,便離成大器很近了。

因了宋微宗,我偏愛着寥薄清瘦的'瘦金體。又因為瘦金體,我更高看這潦倒的皇上。有的時候,恰恰因為不堪和潦倒,才創造出一個個文字或書畫裏的奇蹟,那些畫牡丹的人,永遠不會體味畫竹或畫梅的心境。潦倒,往往賜予人更高的靈魂品味和耀眼的光彩奪目,比如凡高,比如宋微宗。

破掉了富貴之氣的瘦金體,就這樣支支愣愣地入了我的眼——異數,從來就有着別樣的動人大美。無論是書畫、文字,還是人。

沉溺:最憶是杭州

一定有個城市,住下來之後讓人沉溺,哪也不想去了,就想在這發呆了。

那麼,這個城市,只能是杭州。

別無它城。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我少時讀這幾句,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最憶是杭州?

來到杭州,才知,只能,必須,一定,是杭州。

她的風情,不是別的城市可以模擬可以相比的。是從骨子裏一點一點沁染出來的,積澱了幾百年的風情,款款伴着西胡水而來,南山路、百年的法桐、舊居……

我每到西湖彷彿都在投入一場熱戀,與之交纏擁抱,與之呼吸纏繞,這種相遇讓我充滿了一種神祕,我在一種微微黑暗的湖面上遇到了久違的戀人,濕潤而祕不示人……離開時,依依不捨,滿懷傷感……

我知道我體內有一種東西,與這個城市很合拍,很靠得近,我知道,這個城市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它生出一個吸盤,牢牢地吸住了我。

當我漫步蘇堤與白堤之上,看法桐與垂柳、肥皂果搖曳,當西湖懶散的風拂在臉上,我無法細膩地表達出對於這座城市的喜歡了——因為身在廬山,我看不清,也讀不透了。我只能選擇沉溺了,沉溺在這座最風情最雅緻最迷離的城,有人説,不到杭州,不知道原來人可以懶散的活到和風一樣……輕。

沉溺了……

沉溺其實是一種極致的狀態。

讓人沉溺的東西一定讓人過分迷戀……無論是人還是城,只有它,纏繞上來,帶着這個城市的鹹濕與散淡,我坐在西湖邊,赤了足,把腳泡在西湖裏,西湖的風吹着我黑黑的短髮,我聽到遠處有人唱白蛇傳:你妻不是凡間女,妻本是峨嵋一蛇仙……

薄薄的秋天裏,耳機裏,有張火丁的聲音糾纏,我喜歡沉溺於她的嗓音中,又厚實又浮豔,又冰涼又惆悵,她也唱着《白蛇傳》,很深情:情相牽病相扶寂寞相陪……想那白素貞,連妖都不做了也要愛一場,圖的是個什麼?許仙又是負心人,想了想,圖的是個和愛情沉溺,管他是誰,不管許仙還是吳仙,只要是個男子,她定要來愛一場。

因為,這是她自己的愛情,與什麼仙,沒有關係。

因為,她要的是一場沉溺,哪怕從此被壓雷鋒塔下,做不做妖又有什麼關係呢。到底,愛是讓人魂飛魄散的,一輩子,有一次,夠了呀。

老了,就在這樣的城市,聽聽戲,發發呆,寫寫字,品品茶,想想,真是人生的大歡喜。

做妖,做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負責一路沉溺下去,與這湖光山色一起,放眼眾山翠,風動,桂花香。

標籤: 散文 雪小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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