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獨語散文

早晨出門天陰陰的，空氣中仿凝聚着雨水，給人以期望。狂風一會兒確實如期而至，夾雜着細點的雨，斜刺着飄東飄西，很不願意似的，真叫人心焦。突然，太陽在馬路的東盡頭竟然從雲層裏探出了頭，只不過縮進探出的樣子，顯得有些磨洋工，倒也嚇跑了雨。已經迫切穿上雨衣的騎車人嘟噥一句“山門”，一邊快速地摘下雨衣，一邊雙腳飛舞地踏着車鐙子滾滾向前。

雨終究沒有不辭而別，一等太陽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光臨了，而且是酣暢淋漓。

此刻，已是入夜了。取出早上買的報紙，一條標題映入眼簾，《花貓雨夜苦守慘死伴侶》，一則有趣的消息。

動物——就説眼前的貓吧，每到春夏總會在夜裏躥進躥出地叫着，其對伴侶永遠是不忠誠的，所以，在人們的眼裏惟有那些鴛鴦、天鵝諸如此類的被人充分利用過的動物才配“佳偶”之美譽。至於大多與人同屬的哺乳動物是享受不到的。見異思遷與朝三暮四是對它們最平常的認識了。況且一年之中也沒有多少日子是屬於它們恩恩愛愛的，還有大多數只有做個看客的份。

花貓與一隻黃貓在寂靜的夜裏盡情的嬉戲，殊不料一輛卡車疾駛而過，黃貓慘死在車輪下。此時的花貓看到黃貓橫卧街頭，不時“咪咪”呼叫，然黃貓仍無聲響，唯有殷紅鮮血在它身後四散開來，在雨水的沖刷下，無影無蹤。但見花貓“枯坐一旁，目不轉睛地盯着黃貓。偶爾，花貓會探下腦袋，輕輕地添一添黃貓，眼神中盡露淒涼疲憊與依依不捨。……許多急着上班的人開始駐足。晨風寒冷，花貓的姿勢卻仍象尊雕塑，執着而令人感動。”一夜風雨的守侯，在動物的世界裏應當説是少之又少，由此，我想到了人。

人是高級動物，也正因為是高級動物，所以會尋找着種種的理由來為自己辯護和掩飾。從古往今再至後，有關愛的話題永遠是漂亮而又是高尚的。喜歡時可以盡情嬉戲，猶如“黃貓”和“花貓”，在夜深人靜的自由時空中游戲着人生。不喜歡時可以理直氣壯地揮一揮手，“親愛的，給我一個自由的空間。”然後瀟灑地走四方，於是新的愛又開始了。

動物（如那花貓對死去黃貓）的依依不捨既可能是它們本能的反應，也可能是它們確實對另一半有了我們所通俗認為的感情。但是，它們終究無法與我們這些高級動物來相提並論的。因此説本能的可能性就大了點，而感情就是我們所賦予它們的，從中也反應了我們人是有真正感情的'，從這個事例中已經很充分地説明了問題。只有我們會認為它們是有情有意，反過來説明我們是有情有意。

我有個朋友，二十年前的一次工傷使他失去獨立自理的能力。象這種由天堂跌進地獄的感受，對於一個腦子仍然健全者來説是生不如死。其所有的反應（如性格、脾氣、怨言等）皆是本能的反應。如果此時，作為相伴之人棄之而去，想必沒有多少人會反對。但是朋友的妻子一直守侯在旁，用自己的辛勞喚起丈夫生的勇氣，用自己的賢淑影響着女兒。雖然，現在我很簡單地來簡述此事，但整整二十年的煩瑣與細微是永遠不能用文字來表述的。

老父老母按照現在眼光來看，並不是屬於那種門當户對的。一個好歹算是國家幹部，脾性謙和，為人正直；一個是紡織廠的女工，大字不識，脾氣倔強，凡事還有點小心眼。但是，在幾十年的歲月裏，從來沒有見到他們為了對方的欠缺而互相揭短，相互怨氣。即使有一些生活中無法避免的矛盾，如經濟、父親不愛做家務、老是出差或開會不回家等等都是以各自的能力來彌補，來化解。他們互相的信任，才能夠彌補彼此觀念與文化的差異，從而能夠平平靜靜地融合在一起，直至滿頭銀髮還是那樣的彼此互補着。

在他們這代人身上也許沒有愛情，或許也不講究。但真正的情是在平靜的生活和相互信任中產生的。沒有轟轟烈烈的山誓海盟，甚至我懷疑是否説過“喜歡”這兩個現代人經常掛在嘴上的字。

兩性之情在《詩經》中都已經很全面的註釋過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青年男女對情的嚮往。“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其樂只且。君子陶陶，左執翿，右招我由邀，其樂只且。”是夫妻間恩愛與歌舞自娛的情形。“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讚揚了忠貞的不可動搖。如此等等無不揭示人之情的高尚以及嚴肅，因此，與動物之情就有了本質的區別。

由此，動物之情就顯得不那麼可貴了，但花貓對黃貓之依依對我們這些高級動物來説，至少可以得到一點啟示，即動物尚且如此，何況人乎？反之也説明現在我們可能正在缺少某種可以相互依賴與信任的東西。這種東西是什麼呢？

雨仍然在不停地下着，看來今天的早晨是不可能再見到窗外照射的晨曦了。我很想站在雨中，清醒一下自己昏沉的頭腦，由貓而引起的感歎終究沒有幫我解開情之真諦為何。但我知道，新的一天終究是會來的，無論是久長的風雨都無法擋住絢麗的晨光撥開迷漫。雖然起先會是朦朦朧朧，但破曉是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