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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蘿蔔甜的散文

霜降蘿蔔甜的散文

“蘿蔔,穿心紅蘿蔔哎——”隨着幾聲長長的吆喝,今年的蘿蔔上市了。

霜降蘿蔔甜的散文

家鄉出產一種綠皮紅心蘿蔔,個頭不大,不像南方的大白蘿蔔又長又大,也不像北方的紅皮蘿蔔頭小腚大,這種蘿蔔圓圓的,像一隻青青的大蘋果,綠葉、綠皮、肉色紫紅,皮薄汁多,脆甜可口,只有綠皮略帶點微辣,適合生吃,因此也叫水果蘿蔔。

循着叫賣聲,巷尾一輛電動三輪車裝滿蘿蔔,翠綠的葉子晶瑩着朝露,綠葉綠皮,猶如一車翡翠,蘿蔔上還帶着薄薄的潮土,一看就知道是剛剛收穫的新鮮蘿蔔。當地人賣蘿蔔,一般不洗掉潮土,並不是“蘿蔔快了不洗泥”,這種蘿蔔喜歡生長在粉沙地,蘿蔔上細細的粉沙土,只要用手輕輕一捋,或用毛巾一拍,就撲撲簌簌掉了下來,露出青青的子皮。賣蘿蔔的農家人往往是帶着一把彎彎的舊鐮刀頭,一手提着蘿蔔根,一手拿着鐮刀把葉削掉,然後就聽到咔嚓咔嚓幾聲脆響,一個蘿蔔就分成幾瓣,拿在手上,像一朵盛開的蓮花,鮮豔異常,往你手裏一送:“弟們,嚐嚐咱的蘿蔔,不脆不甜不要錢。”賣蘿蔔的人一臉純樸憨厚,讓你絕對相信蘿蔔的脆和甜。

蘿蔔上市時節,不論是大飯店,還是居家便飯,都喜歡涼拌蘿蔔,把蘿蔔削去皮,切成細絲,或薄片或小塊,撒上薑絲、淋上香醋、放點精鹽,滴上幾滴小磨香油,拌合均勻裝盤,然後放上幾根鮮綠的芫荽,紅綠搭配,色、香、味俱佳,真可謂是一道下酒好菜。據説,這還是故鄉的歷史名人明朝馬娘娘創造的一道名菜。只不過現代人在馬娘娘菜譜中又加了一點味精,招待四川朋友就加點花椒紅油,招待南方友人就加些白糖或黃酒,真乃招待四方賓客的絕品佳餚。

故鄉也有任何作料都不加的吃法。那就是大澡堂泡澡的地方。立冬過後,北方人喜歡泡大澡堂,一掀開厚厚的澡堂門簾,澡堂子像蒸饅頭房,白色的水蒸氣撲面而來。澡堂內玻璃窗都浸染得像毛玻璃,霧氣騰騰,掛滿一層水珠。一股桑拿的`汗蒸味,水漬味混合在一起充滿整個浴池。一個個赤條條地泡在水裏,嘴裏不停地哈着氣,臉上大汗淋淋。泡夠了,口渴了,衝一下淋浴,披上浴巾,慢騰騰地到休息室。接過來澡堂小夥計遠遠甩過來的熱氣騰騰的毛巾,擦一把臉,沙發上一躺。馬上小夥計順手從冷水盆裏撈起一個紅心蘿蔔,兩頭一削,只聽咔嚓咔嚓幾刀,放進托盤,再倒上一杯滾燙滾燙的熱茶,送到你的面前,綠皮紅肉,像一瓣瓣剛切開的小小西瓜,水潤透亮。泡過澡的人拿起蘿蔔,咔嚓一口,又脆又甜又涼,再呷上一口熱茶,熱氣伴着淡淡的蘿蔔清香從嘴裏鼻裏溢出,全身瞬間通泰,那才叫痛快。

此地還有一種吃法,就是把紅心蘿蔔切成小方塊下到豆裏。本地老百姓大都會醃製蘿蔔豆瓣醬。小雪季節一過,發好一盆黃豆,煮一大鍋,拌上鹽放涼,然後伴進切好的紅心蘿蔔和新鮮的紅辣椒,撒上一些白酒封缸保存。經過一冬一春的發酵,鮮亮誘人,醬香撲鼻。早起做上一碗手擀的寬寬面葉,舀上一湯匙撒在面上,再滴上幾滴麻油,捧起大碗哧溜哧溜兩口,蘿蔔清脆爽口,豆瓣微辣香濃,湯汁紅稠,下肚爽滑。再輕輕地吮一口熱湯,這美味賽過山珍海味,常常吃得滿頭出汗。

隨着外來文化的融合,近年也有人學着用紅心蘿蔔做韓國泡菜。把蘿蔔去皮切成小塊,放在一個大碗裏,加入鹽和糖,醃製一小時。濾去多餘的水份,把魚露、紅椒粉、大蒜末和薑末放在一個小碗裏拌勻,撒在蘿蔔上面,攪拌一下,再加入葱段。然後,把混合好的材料密封,在室温下放一天,即可裝盤食用。這種吃法保留了蘿蔔的清脆,成了城裏人家一道很不錯的開胃菜。

我和紅心蘿蔔有扯不斷的感情。記得是三年自然災害時的皖北農村,一片蕭條破敗。那時提倡“吃食堂”,凡是鐵製的東西都拿去大鍊鋼鐵了,家裏沒有鍋,也沒有刀,更沒有油鹽之類的佐料。為了躲過饑荒,剛一進入伏天,祖母偷偷的在一片倒塌的房子廢墟中種上紅心蘿蔔。祖母每天都偷偷去澆水,看着小苗慢慢出土,兩片心形的小葉在陽光下搖曳,不幾天,又慢慢長出兩片花花的葉子,幾場雨水過後,廢墟中一片葱綠,很快就能看到根部漸漸變粗,有了蘿蔔的雛形。上天保佑,沒人發現祖母偷種蘿蔔。一場寒霜降臨,到了蘿蔔收穫季節。祖母把蘿蔔葉子輕輕地揉搓幾下曬在廢墟中,晚上把蘿蔔悄悄收回院子裏,在牆根挖了一個長方形的小坑,小坑中間垂直放上一把高粱杆,所有的蘿蔔都埋在小坑裏。大雪飄飄,寒風咧咧,饑荒到了最嚴重的時候,祖母晚上偷偷從小坑裏扒出兩隻蘿蔔,沒有鍋,沒有鹽,沒有油,祖母總是燃一把火,把蘿蔔烤一烤給我吃,我總吃的很香很甜。蘿蔔慢慢少了,祖母捨不得吃,自己吃曬乾的蘿蔔葉。最艱難的寒冬歲月,這些蘿蔔救了我們娘倆的命。因此,我對蘿蔔感恩戴德,很有感情。

紅心蘿蔔也有讓我心裏隱隱作痛的時候。母親常年在農村生活,改革開放前生活條件不好,紅薯是主糧,吃多了總是胃脹胃酸。母親喜歡讓我買些紅心蘿蔔,她説吃蘿蔔比吃藥還見效。每年的蘿蔔收穫季節,我總是買上一大袋子送去,母親也是把蘿蔔埋在坑裏,胃不舒服就扒出來吃一個,很是見效。因此,也總以為母親是有慢性胃病,除了送母親喜歡吃的蘿蔔,也送一些香砂養胃丸之類的中成藥。母親總是隻吃蘿蔔不吃藥,她總説“吃蘿蔔喝熱茶,大病小病都不怕”。我們也不以為然,沒有重視她的胃脹胃酸。有一年,母親來城裏小住,我帶她去醫院體檢,結果查出是冠心病。醫生説,冠心病前期臨牀表現和慢性胃病有很多相似之處,胃脹胃痛,胸悶胸慌表現都一樣,只有做CT和彩超才能區別。我真後悔,為什麼不早點帶母親體檢呢。都怪這紅心蘿蔔,讓我放鬆了對母親病情的警惕。最終母親還是因冠心病不治而去,讓我後悔莫及。從此,我一看到紅心蘿蔔,心裏就隱隱作痛。

不論心裏怎樣隱隱作痛,我還是喜歡紅心蘿蔔。

每到秋後孩子們下鄉回來,總喜歡隨車帶來紅薯、花生,必定還帶來了一些紅心蘿蔔,頓時倍感鄉情四溢。先熬上紅薯稀飯,拌一盤蘿蔔絲花生米,撕一隻燒雞,切幾片蓮藕,焯兩朵西蘭花,再來一鍋燒排骨,鐵鍋裏一圈貼上幾個鍋餅,餅熟剷出,放入大塊紅心蘿蔔,立刻蘿蔔清香飄滿廚房,蘿蔔剛剛斷生,便迫不及待地澆上點香醋出鍋,蘿蔔清香一下子就吊起了胃口。常常等不到老伴放到飯桌上就先偷吃一塊蘿蔔。老伴打趣地説:“你也不怕燙着,小心一點。”一大桌菜一頓“豪吃”,幾瓶酒大口豪飲,一會兒蘿蔔吃個精光,燒雞排骨都剩下。是啊,近三十年人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的飲食習慣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最近中央台播放的“舌尖上的中國”就是最好的註釋。

平日裏在家,一家人炒幾道小菜,再來一杯小酒,生活舒心滋潤。愁吃愁穿的日子早已遠去,但咱皖北人那種“豪吃”的習慣恐一時也很難改變,對上點年齡的人來説更不想改了。好像只有這種“豪吃”彷彿才能吃出皖北的鄉土味道。

美哉,家鄉的一盤紅心蘿蔔,像一朵盛開的蓮花,那是濃濃的故鄉情思,那是一首充滿鄉情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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